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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月池不着急,升平六年,她收拾了河东节度使王怀义,又在江南十二州推行了土地新法。
  她麾下的“九判五鬼”几乎都被她放了出去成了一地镇守。
  无论是什么女旧臣遗脉还是寒门女臣、勇毅学宫出身的女夫子……这些人几乎被她用到了极致。
  一心想要编纂典籍的百里青衣在这一年成了平州司马。
  升平七年,孟月池在繁京建起了一座书院,名为“梅园书院”。
  繁京百姓盛传那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五月的一天,陛下万俟引突然有了兴致,让孟月池带那些古怪之物给他看看。
  这些年里陛下的小动作源源不断,却都被她以一力破万法。
  听着陛下的旨意,孟月池想了想,答应了。
  这一天是五月十六日。
  在她进宫之前,一个锦盒送到了她的面前。
  “给我做的新衣?”
  “是。”
  孟月池看着呈给自己盒子的老人。
  刘桂子,刘嬷嬷。
  她已经七十了。
  “嬷嬷,您说过,我身上的第一块襁褓都是您裹上的。”孟月池的语气很轻。
  刘桂子笑了笑。
  当年是她将遴选女官可以钻漏洞的事情告诉了梅舸。
  也是她抱着才出生的她家姑娘离开了鹿州。
  桂花开在梅前。
  梅玉娘的生父姓刘,正是她的伯父。
  “姑娘,让嬷嬷把新衣裳,给你披上吧。”
  衣裳,是耀眼的黄。
  第153章 姑娘请披黄袍(三十九)
  深宫里的陛下最近喜欢上了摔跤,为了讨陛下的欢心,有人特意挑选了几十个北蛮和乌蛮出身的精壮武士送进了皇宫。
  其中有一个乌蛮武士名叫兀先达安,高大威猛,极受陛下喜爱,陛下为他起了个大启名字叫吴素忠。
  传闻这吴素忠有力拔千斤之能,恰好孟相的“梅园书院”里做出了一种车,无需牛马人力就能前进,能拉动数千重的木车。
  陛下很感兴趣,就让宰相孟月池带着这车进宫,跟他手里的乌蛮武士一较高下。
  在繁京的孟月池和在平卢一样,去哪里都是骑马,进宫也是如此。
  黑色的骏马,是她母亲柳朝姝为她选的,黑马金鞍,辔头上还悬着金铃铛。
  当难得有了些许的闲暇的孟月池骑着马去书肆看书,又或者去梅园,人们看见的就是一个衣着随性闲适雅淡的娘子,偏偏座下鞍鞯华丽,路过之时会留下一串金铃碎响。
  随着道路复通,繁京渐复繁华,外来商客和书生都多了,偶尔有人看见她这般,还会惊叹繁京风物实在非同凡响。
  然后,这些人就会被告知这人是谁。
  她是庐陵才高命薄的一轮明月。
  她是平卢坐看人相食的素手阎罗。
  她是几次平定中原之乱的宁国公。
  她是在江南的驱十万逆贼横扫世家的兰花娘子。
  她是继梅相之后愿意将这天下一力扶持的宰相孟月池。
  所以,看着孟相骑着马慢慢悠悠带着一辆奇奇怪怪的马车和数十护卫直奔皇城的时候,繁京的百姓只是笑。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天之后,他们对她要多一个称呼。
  “孟相今日的衣裳倒是挺好看。”有个卖花的老翁乐呵呵地说。
  一个挑着水的老太太将水桶放下,擦了擦脸上的汗:
  “孟相的衣裳哪一日不好看了?那绣裤我给我家孙女做了好几条,她天天穿着去学堂,喜欢得紧。”
  老翁乐呵呵地点头。
  孟相穿紫色好看。
  今日穿黄色,也好看。
  皇宫里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万俟引站在文远堂的门前,看着弓箭手藏到了对面的议政殿的屋顶上。
  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以吴素忠为首的猛士。
  万俟引看向他们。
  “那弓手只是以备不测,你们,才是朕最大的依仗。”
  吴素忠连忙跪地,用不是很熟悉的官话说:
  “陛下放心,我等定然替陛下擒下贼人。”
  万俟引皱了下眉头。
  他不想听见“贼人”这个说法,孟月池固然是个窃占皇权,让天下只知道孟相不知道皇帝的贼,可如果他承认了孟月池是个“贼人”,那他这个数年间被孟月池压制得不得喘息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这样的心思他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些人。
  两个太监又急匆匆
  跑了过来,跪地说道:
  “陛下,宫外已经准备齐备,待宫中事起,李将军他们便会立刻抢占四门,不让孟党余孽逃脱。”
  万俟引点了点头。
  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孟月池身边的叶嵘在江南巡视,宋芙任了岭南将军,恒昇去了朔北,息猛娘去了卢龙,宋菲娘跟花龙女去了楚州督建水师,裴成康刚刚接掌金吾卫,在京郊练兵,至于粟语珍、刘呈珏之流尽管多得孟月池提拔,现在还难成气候。
  对了,还有孟月容,她在替她姐姐守平卢。
  在内,他有吴素忠和精挑细选的弓手为他制住孟月池。
  在外,他有左路偏将李重恩替他起兵。
  至于繁京之外,还有几位刺史。
  如果这样还不能成事……
  万俟引摇摇头,拒绝去想这种可能,他是大启的君主,天命在他。
  刘参死了,晁勇死了,梅舸也死了,这就是天命,所有敢冒犯皇权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孟相带着梅园的那辆‘无马车’到宫门外了,奴婢已经传话了,让所有人都在宫门外候着。”
  万俟引没有说话,太监自然知道应该怎么传话。
  过了端午,繁京的雨水就渐渐多了。
  今日大概也会下雨吧。
  万俟引看着天。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才十几岁,先帝让他去平卢。
  他在平卢,把一棵葱当了兰草。
  告诉他真相的女子很年轻,能听出一点点言语上的迟滞,还有点犹疑和尴尬。
  万俟引接着她手里的灯光,看见了她脸上有些微的红。
  生活在无数传说里的素手阎罗,在那一刻变得无比鲜明,甚至有些可爱。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不知不觉就笑了很久。
  孟月池很有意思,比他所有的夫子都有趣——在发现陆寒城对孟月池的恋慕之前,他只是觉得有趣,在那之后,他就有了别的心思。
  从平卢回繁京不久,先帝就要给他娶妻,延续香火。
  他毫不犹豫地说,他想要孟月池。
  先帝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就算是一只猪也知道执掌一方的节度使和一个平平无奇的郡王妃,应该怎么选。”
  那皇后呢?
  万俟引在心里无声地问。
  那么贫瘠的平卢,百姓的吃喝拉撒,她都要操心,要是让她成了皇后和他共掌天下,她会怎么选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万俟引一点点抬起手,想要去触摸至高无上的皇座。
  他似乎赢了,可等他坐在了皇座上,他就知道了答案,一个要看节度使脸色的皇帝,做他的皇后又能如何?
  更何况,那个被皇帝察言观色小心应对的节度使,正是这女子本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快忘了,原来孟月池也是他这一生中不能得到的执念。
  陆寒城
  就算成了个傻子,也依然喜欢孟月池……要是事成之后孟月池没死,就送她和陆寒城相守吧。
  一个叫小六,另一个就叫小池,看他们傻呵呵地相亲相爱,又怎么不是他的成全?
  “陛下,您要看的车到了。”
  万俟引转头看向孟月池来的方向,却看见了一片很耀眼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