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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鬼怪 > 仙人状 > 仙人状 第33节
  青檀呆住了。她没听错?
  李虚白轻声道:「你这几日不可见凉水,不然会腹痛。」
  不知是话题太尴尬还是他的关心让人太意外。青檀一向机敏慧黠,此刻忽然有点词穷,眼睁睁看着他弯腰提起地上的灯,朝着厨房走去。
  青檀只好提起水桶,跟在他身后。
  李虚白把灯放在灶台上,拿起火石去炉里引火,随后便撩起衣袍,坐在风箱旁边。柴火在炉膛里烧起来,火苗渐渐旺盛。青檀拎起水桶,把水倒进锅里,目光情不自禁的飘向旁边的李虚白。
  原来长的好看的人,烧火也能这么好看。鼻梁高挺,秀致如玉,挽起的长袖露出一节修长的手腕,肤色很白,暖光下有种肤如凝脂的美。
  不过,他一看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郎君,模样气度完全不像吃过苦做过粗活的样子。为何烧火如此熟练?
  她忍不住问:「你经常烧火做饭么?」
  「这很难吗?看看不就会了?」李虚白抬头看着她,火光映照的那张脸俊美出尘,桃花眼中仿若盛满璀璨星芒,生出难以形容的宛转风流。
  青檀心头怦然一动,不由自主的眨了下眼睛,又不自觉地握起拳,用指尖掐了下手心,并不是梦。坐在那里为她烧水的人是李虚白。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有人这么对过她,也从未有人体恤她。她来癸水的时候会忍着腹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风餐露宿,四处奔波,有时还会身陷危境,以命相搏。
  江进酒对她还算不错,但在他眼中,她是他的弟子,是他的手下,是一个风喉。周围好像没人把她当成一个女郎,需要体恤需要照顾,也许是因为她太强。
  她甚至自己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李虚白好像是第一个把她当成女郎来关心的男人。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而怪异,她看着他印在墙上的俊逸身影,轻轻咬住了唇。
  不知道是被他美色所迷,还是剎那之间动了情。心口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异样感觉。呼吸忽然变得缓慢轻飘,带着微醺的气息。
  可是刀光剑影中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她的脑子永远都会保持清醒。她瞬即想到,他对乞丐也很好,施粥棚里的那一幕,她记忆深刻。他也许不是因为关心她才这么做,而是因为他对谁都是一副菩萨心肠。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慈悲心肠,才让她怀疑青天塔上的「仙人」是他。
  他究竟是不是?一回到幽城就会见分晓。
  如果他是,她又当如何?
  「水开了。」李虚白的声音把她从走神中唤醒。
  青檀拿起水瓢舀起锅里的水,李虚白熄了炉中火,提灯照路,将她送到井边把灯放下,转身离去。
  青檀望着他的背影,隔了一会儿才想到他并没有去茅房。他并不是起夜碰见才临时起意给她烧热水,而是听见了动静特意出来。
  第38章 38
  青檀出现失眠的情况极其少见,只有身陷极端危险之中,才会全身紧张精神亢奋。
  今夜没有任何危机,她却莫名其妙的静卧到鸡鸣时分才睡着,结果不小心睡过头,睁眼一看,已经过了辰时。
  院子里静悄悄的,徐氏正坐在屋檐下择菜,李虚白的房间关着门,不知人在何处。蓬莱想必和安小虎一起出门打听消息去了,这两人同进同出了两天,倒是成了好友。
  青檀梳好头发,端起脸盆去井边打水,徐氏看见她,连忙起身道:「我给你留了早饭温在锅里,水还热着呢,刚好可以洗脸。」
  青檀含笑道了声谢,跟着徐氏进了厨房。徐氏揭开锅盖,蒸笼里放着一碗黄灿灿的蒸鸡蛋,还有一碗褐红色的甜汤。
  「李大夫对小娘子真是体贴,专门让我给你做的。你尝尝可不可口?」
  徐氏的话,让青檀心里咯登一下。
  她微微笑道:「他对谁都很好的,绰号叫李大善人。」
  这句话不仅说给徐氏,也说给自己。
  做人嘛,不要贪心,更不要自作多情。
  徐氏一怔,有点遗憾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喜欢小娘子呢。」
  青檀笑了:「他才不喜欢我。」
  「那他为何陪你来京城?」
  青檀如实道:「他是被我胁迫来的。」
  胁迫?徐氏瞪着眼睛,上下打量青檀,「小娘子娇娇弱弱的,还能胁迫他一个大男人?」
  青檀听见这个「娇弱」这个词,强忍着没笑,大娘,那是你没见到我拔刀的时候。
  徐氏只觉得眼前的小娘子窈窕高挑,貌美如花,无论如何也和「胁迫」两个字不搭界。反正她不信,撇撇嘴道:「他必定是心甘情愿的,假装被你胁迫罢了。」
  青檀但笑不语,才不是呢。他是心不甘、情不愿。
  徐氏又道:「我等会儿要去买菜。女郎今日想吃什么?」
  青檀对吃的没什么讲究,能吃饱就好。「什么都行,我和你一起去吧。」
  徐氏摆手,「不用,等会儿让无极拉着车去多买些回来。也不知道你们还要住几天呢。」
  青檀听到这话便有些头疼,她急不可待的想要回幽城,想要知道李虚白到底和仙人有没有关系。
  等她吃过早饭,正好蓬莱和安小虎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说今日依旧不许出城。
  青檀决定再去一趟杏花街问问杨昭。他身为风喉,肯定会有可靠确切的消息。
  走到杨家门口,正巧碰见杨昭出门,青檀上前行了个礼,问道:「杨叔可知道何时可以出城?」
  杨昭道:「别急,估计也就明后两日吧。」
  青檀无奈道:「还得一两天啊?」
  杨昭见左右无人,低声道:「萧元盛身份特殊,又是进京述职遇刺,圣上担心被有心人做文章,所以才下令封城缉拿刺客。就算抓不住,封城几日全城搜捕,也算是给萧元盛一个交待。」
  萧家势力在朔州根深蒂固,朝廷对抗北戎靠的就是萧家一手壮大的北庭军。
  青檀好奇的问:「杨叔可知道刺客的身份?」
  「那人武功高强,形同鬼魅。幸好萧元盛带了二十个亲卫,不然这会儿萧家正在办丧事呢。」杨昭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师父让我帮忙找一个叫邓瘸子的人,已经有了下落。」
  青檀又惊又喜,忙问:「他在哪儿落脚?」
  「九曲河边上有一家叫吉祥客栈的,就在渭桥附近。」
  青檀打听了具体位置,径直朝着渭桥方向而去。邓瘸子从未提过她的身世,只说过是洪英六年从牙婆手里买的,而楚溪客是洪英七年丢的,可林氏一眼就认定她是溪客,白三省也说她和溪客小时候很像。
  她也很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楚溪客。刺青淡去痕迹还要好几个月,找到邓瘸子就可以提前解开这个谜。
  沿着九曲河边走了半晌,她终于看到一家名叫吉祥客栈的小店。
  正对着客栈的河边泊着一只船,竖着一根粗壮的毛竹,一个瘦小女童右腿勾着竹竿,身体匍匐在杆上,双臂伸开,做出一个金鹏展翅的动作。竹竿摇摇晃晃,女童单薄瘦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卷入半空中。矮小佝偻的邓瘸子站在岸边,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条褐色长鞭。
  青檀看见那条鞭子,回忆顿如刀剑一般袭来,河风骤然变得刺骨凌厉。
  年幼弱小的她差点丧命在这条鞭子下。十几年过去,她变得越来越强,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只有变强才不会成为玩物,被人肆意虐杀。
  河边陆陆续续有人走过,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冷漠而沉默地站在那里,确认那个人就是他。然后转身离去,回到了韦家。
  韦家小技依旧生意清冷,门可罗雀。也难怪韦无极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好不容易有个客人送上门,能宰一个是一个。而被他狠狠宰了一笔的李虚白居然正端坐在店里和他下棋,当真是好脾气,冤大头当的无怨无悔。
  青檀想了想,走进店里,开口向韦无极借一件外衫。
  韦无极误会了青檀的意思,立刻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我房里可没有小娘子的衣服,在下虽然长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却是个老实本分的正经男人。」
  青檀好笑道:「我没说要借小娘子的衣服,是借你的男装一用。」
  韦无极惊讶道:「借我的?你要干嘛?女扮男装啊?」
  青檀点点头,「我想晚上出去喝酒。」
  韦无极吃惊地瞪着眼睛,「你一个小娘子晚上出去喝酒?」
  青檀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吟吟道:「行走江湖晚上出门很正常啊,露天夜宿也不是没有过。喝点酒有什么稀奇?」
  韦无极眨眨眼,「那,可以在家里喝啊。」
  青檀:「我想去酒馆里喝,在家里喝没意思。」
  韦无极依旧觉得不妥,「晚上一个小娘子去酒馆喝酒,这也太危险了吧。」
  青檀挑眉,「所以借你一件衣服,假扮成男人再去啊。」
  坐在对面的李虚白插了一句话:「非去不可吗?白天不能去?」
  青檀回道:「不能,白天喝没意思。」
  李虚白迟疑片刻,「那……我和你一起去。」
  青檀惊讶的看看他,「你不是不能喝酒么?」
  李虚白嗯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夜里出去,我不放心。」
  青檀瞟他一眼,「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
  李虚白继续解释,「你和我一起来京城,我有责任,」
  「有责任保护我么?」青檀截下话头,打趣道:「可若真碰见什么危险,你也无法保护我啊,你又不会武功,我还得保护你。」
  韦无极很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
  李虚白低哼道:「那你上次中毒,还不是我救了你。」
  哎呦,他居然还会反驳!
  青檀又意外又好笑,不小心刺痛了他男人的自尊心么?当着韦无极的面,觉得很丢面子?
  青檀马上很给面子的道谢,「李大夫的救命之恩我记得呢,可是你又不要我报答。」
  报答……李虚白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开始泛红。
  青檀冲着韦无极挑挑下颌,「别婆婆妈妈的,快去给我找一件。我晚上不在家吃饭。」
  借了韦无极的衣服,等天色一擦黑,青檀便朝着九曲河而去。街边有买傩舞面具的小摊,她随便买了一个带在脸上。
  走到吉祥客栈的门前,天色已经黑透。邓瘸子的那条船上亮了灯,两个女童正在船头用炉子烧水。两人都是六七岁年纪,容貌秀美,骨骼小巧。
  邓瘸子只养幼童,容易掌控,等长到十一二岁便卖给达官贵人作玩物,或是卖入青楼楚馆供人糟蹋。这便是青檀为什么一直感激江进酒的最大原因。如果江进酒没有买走她,她现在会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青檀走到河边,对其中一个女童道:「你去客栈里把邓瘸子叫出来,就说有人要和他谈一笔生意。」
  不多时,小女童把邓瘸子从客栈里叫出来。
  青檀隔着面具看着他。一别多年,那张丑陋的脸上多了数条皱纹,眼珠浑浊,比当年更加奸邪,身上穿金戴银,彷佛一个富商。
  邓瘸子见到青檀带着面具,并不生疑。有人买女童回去就是为了折磨虐杀,不想露面被人认出来。
  青檀沉声道:「那女娃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