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月摇头说不会的,燕国不会有精力来攻两个国家,她打趣道:“你也不了解燕帝啊。”
温夏说:“也许了解一些,我曾险些答应嫁给他。”
李娇月错愕地呆住。
温夏同她说起那段短暂的过往,心中唯剩愧疚。
“这些时日我在想,若我私下去求他,他会不会放过鄞庆。”
“你别犯傻!”李娇月道:“这等运筹帷幄的帝王之心是你能猜透的吗?这人早就变了!”
这自然也是温夏担忧的地方,这些时日她都在矛盾,想去私下求见霍止舟,让他放过鄞庆。可她又想,这样她对不起大盛,毕竟她如今仍居于皇后之位,这样做戚延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她根本没想过霍止舟的条件,哪怕他提出任何条件她都会答应么?
当然不会啊。
他害死了她爹爹。
温夏逐渐清明,也不再去纠结此事。
漫长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草长莺飞的春日,天地终于有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三月初,温夏终于收到戚延的来信。
信中算得全是喜讯。
戚延自东包围燕国南关,分三面进攻燕国边塞重要关头,引燕军分去兵力,盛军在戚延的智取中攻破了鄞庆,目前两军正在激烈交战中。
此战是霍止舟御驾亲征。
温夏担心之余,却在两日后再收到捷报。
我军攻破鄞庆,与燕军殊死搏斗,已夺回半城。
李娇月见温夏双眼微红,紧张地问:“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好消息,盛军进攻到崖陂乡,自那筑起防线,将燕军赶退到防线外!”
温夏与李娇月都激动地红起眼眶来。
连续三个月的担忧牵挂,两人茶饭不思,守的不正是这一天。
除了这捷报,戚延还在信中提到要温夏不必再留在边关苦寒之地,命了温斯立亲自来接她回京。
戚延决心已定,大哥从京都政务中远赴宣城,温夏本就不想麻烦他,如今即便仍还担忧鄞庆战事,也只能答应戚延先回京去。她不愿成为戚延的后顾之忧。
她提笔给戚延写下回信。
温斯立也在第二日抵达了宣城。
早春天地如新,庭中花开烂漫,景色一片翠绿芬芳。
温斯立步入府衙庭院,为相这两年已将他磨砺得越发睿智沉稳,面庞硬朗严肃,倒在见到温夏后才终和缓。思念已久,他目中一片为兄为父的动容。
温夏高兴唤道:“大哥!”
温斯立不顾礼节,行过君臣之礼后将她拥入了胸膛,轻拍她单薄双肩,目中只有疼惜。
“这一年你受苦了。”
温夏摇头:“我没有,倒是月月陪着我在边关受苦了,她与我情同姐妹,替我挨冻帮我做事,我连回报她的东西都没有。”
李娇月在旁,望着他们兄妹团聚,还听温夏此言,故作轻松地给温斯立睇去一记白眼,却悄悄留意他的神情。
温斯立深望一眼李娇月,最初的印象也好像与如今不同了:“多谢县主,回京之后温家必会亲自登门道谢。”
温斯立直奔主题:“你已将战后的郯城关治理得很好,皇上担心燕帝借你生事。如今北地已不安全,母亲与初儿已入京都,你也该听皇上之意,先同我回京。”
温夏颔首:“让大哥亲自奔赴一趟,夏夏于心有愧。”
“无事。我的夏夏长大了。”温斯立凝望她,噙起笑来。
十九岁的温夏出落得越发姣美动人,长眉连娟之下,一双美目柔婉之中容着山川盛世,不再只是从前那娇软含情的小女儿姿态,一容一态皆是端庄国色。
破碎山河,民生凋敝。
国泰民安,灿若河汉。
都足矣改变她如今的心境与容貌。
温斯立道:“皇上攻入燕国三处要塞,控了燕国南州水源要地,燕帝会有收敛,你此刻该放心了。”
温夏笑着颔首,命白蔻她们去准备晚膳。
温斯立定下了明日一早便离开宣城,也不知消息是从哪个衙役口中传出的,惹得城中百姓都排在了府衙外,提着自家的农菜与鸡鸭,非要送给温夏。
府衙门外侍守着温家军,温夏出门朝百姓道谢,他们口中都说“皇后一路平安,皇后长命百岁”。
温夏目中动容,迤逦的裙摆沾满尘埃,它们却一点也不脏,犹似云朵的点缀。
回到屋中,温夏没有睡意,换了一身轻薄的长裙,乘着月色,款步踏向庭院。
袖中软纱随风飘动,她纤腰柔软,盈盈而动,在月色下划开一段惊鸿之影。
李娇月从屋中出来,望着这一幕久久失神,坐在香砂搬来的椅子中,连眼睛都不敢眨。
从前后宫每有宴会,她一向喜欢在王盈的琴声里跳舞,可她的舞都更像杂技,哪如眼前温夏的身影让人过目难忘。
满庭芬芳,月下娇影似仙子临凡而来。
温夏的舞不媚俗,不逢迎,更像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在愉悦展翅。
“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夏夏会跳舞?”李娇月震撼地问香砂。
香砂望着庭中翩若惊鸿的身影也沉浸在失神中,笑着回:“娘娘小时候就会跳舞,那时她不开心,看了来府中跳舞的小童,很喜欢那支舞,就留下小童学了。”
九岁的温夏每日都与舞蹈,与琴声作伴,把一切不愉快都藏进了那些舞中。
“后来娘娘入宫后,便不再跳舞了,说身为皇后应端庄持重。”香砂目中很是惋惜。
温夏许久不再跳舞,最后一个展翅之姿未收好,身子踉跄一晃,被李娇月赶来接住。
花月之夜,幽香浮动。
白皙玉面染上一抹薄红,温夏微微喘息,笑着问李娇月:“方才可有不足之处?我许久未跳了,都生疏了。”
“哪有不足,简直天上仙女来了好吧!”
温夏轻轻绽起唇角。
“啊受不了,你别对我这样笑!”李娇月使出公主抱,将温夏横抱着回了房间去:“我不想喜欢你大哥那冷骨头了,我喜欢女子也不错,快回去让我亲亲!”
温夏与香砂白蔻都被逗笑。
这一夜,她疲惫而充实地睡去。
翌日,温斯立已整点好回程队伍,温夏也收拾妥善,起身跨出房门。
一行人正欲上马车,府门外边传来北地急报,直接送到温斯立这个左相手中。
温斯立展开信瞧,眉目越发沉冷。
“大哥?”温夏担忧地问:“密函上说什么?”
“皇上中计遇险……”温斯立将信给温夏。
温夏读完着一行行字,脸色惨白,双手都在发颤。
戚延占领崖陂乡后便择了地势的有利条件布下阵,引燕军入了阵中,大挫敌军。燕军退到百里之外,盛军二次攻击时却被伏击,四面八方全是埋伏,盛军中计了。
这是霍止舟还给戚延的引君入瓮。
而天空的黑鹰盘旋在盛军上空,八万精兵全军覆没,戚延也消失在这小小一座鄞庆中。
第96章
这是前日夜里发生的事, 今日八百里加急传回。
“我要去救他。”温夏杏眼中湿润起来,“大哥, 我要去鄞庆!”
“不可,战场凶险。”温斯立道他与太后自会派兵去鄞庆,温斯行定也会去与霍止舟交涉,有温斯行出面,兴许能救回戚延。
“可皇上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还有,如今的四哥早已不是温斯和了,他又怎会再听二哥所言。”
“那你去就能救回皇上?”
温夏说:“能。”
她知晓霍止舟对她的感情, 若战争真的已到无能为力这一步,如果还可以有所改变,她只能听霍止舟的条件。
温斯立担心她的安危, 李娇月却很懂她,让温斯立答应温夏离去。
温斯立恼道:“为兄不同意!”他是上过战场的人, 多清楚其中的凶险。
温夏道:“我是皇后,皇后之命左相不听?”她做下决定, 认真地道:“请大哥备一支精兵供我调遣。”
云匿在也旁说必定会保护好她。
温夏的决心不可动摇,时间不容耽误,温斯立再劝不动她,调派好精军,把温家最得力的死士也安排给她,担忧地望着她离开。
这一路不曾停歇, 温夏不敢耽误时辰。
远处阡陌纵横, 四处都洋溢着春日的浓绿, 明明该是胜仗归来的好时节。
温夏忽然更明白虞遥所言, 若没有在意,怎么会在这一年里来来回回写这么多书信呢。
她只深刻地知道, 她不要戚延死。
……
茂密山林间,翠绿的草叶沾着凝结的血,深深丛草中掩映着一具身体,那是身穿铠甲的戚延。
他挺拔的侧脸全埋在草丛中,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紧闭的眼皮终于转动起来。
睁开眼,戚延只望见这深深的绿丛,记忆也在此刻全都涌入脑中。
燕军逃到二百里外,那处地势极妙,戚延有意将他们逼退其中布下伏击,他御驾亲征,想一举赶退终于亲征来此的霍止舟。
却未料这是霍止舟的计,盛军一入领地便被前后包围,两队精兵护送戚延撤离,却遇头顶盘旋的黑鹰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