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宁甚至不敢偏头去看别人, 连坐在一旁的春喜,她都不敢去看,就怕被人看出异样,她不知道春喜等人知不知道常常在跟周立安的私情, 不管知不知道都只能当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搜宫结束。
洪宝全动作也很快, 不到一刻钟,他便领着人到了大殿, 不对劲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皇上, 这些都是从常常在房里搜出来的东西,这些是从周公公房里搜出来的。”
洪宝全将两摊东西放在大平盘里呈上前, 只有皇上能全部看清,其他人引颈要看,也只是看到两三样。
恵妃离得近,看到那些东西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皇上大怒,直接将盘子掀翻,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
“皇上息怒。”皇上一怒, 恵妃赶紧起身,也朝中间跪去。
其它小主嫔妃跟奴才们纷纷出来跪地。
乌贵人嘴角透着得意, 长春宫的人一一都逃不过, 没有徐妃, 长春宫的人便没有了倚仗,她要让她们为她的孩子偿命, 她要看着她们被处死。
恵妃眼睛的余光也扫一眼扫落在地的东西, 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怎么会引得皇上如此震怒, 不过皇上这一怒,是不是意味着常常在真的跟太监有私情。
这嫔妃跟太监有私情, 不仅仅是他们在秽乱后宫,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折辱皇家的血统,折辱帝王的尊严,没有哪个帝王会受如此大辱。
乌贵人这个人也是蠢的,做事不经脑子,竟然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揭露,这不仅仅是让长春宫的人被处置,还让皇上的颜面扫地,帝王的颜面何其重要,恵妃正静观事态变化时,只见皇上从上面下来。
“胡言乱语,污蔑嫔妃清白,从今日起,将乌贵人禁足,降贵人位份为庶妃!”
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乌贵人脸上,连乌贵人的耳坠都被扇掉,可见这一巴掌都有多狠,乌贵人的脸立即变得红肿。
乌贵人抬眸震惊地看着皇上,不可置信,“皇上……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没有胡说啊!”
“你若再胡说,朕将你处死!”
乌贵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都到这种程度了,皇上竟然不相信她,也没怎么审问常常在跟那个太监,甚至都没有对他们用刑,都不用严刑逼供,怎么会这样。
“都散了!”
皇上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出去。
太后也在上面说让大家都散了,太后被人搀扶着回慈宁宫,留下大殿内跪着的一批人。
乌贵人瘫软在地上,她怎么就变成庶妃了,她捂着自己的脸,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脸上也传来疼意。
“小主……”
“梦璃,怎么会这样?”
乌贵人低声喃喃道。
恵妃也能想到皇上会如此处置,若是今日真的将常常在跟那个太监处置了,反而是落实他们有私情,对皇家,对皇上都没有好处,哪怕这事是真的,皇上都得否认。
这事到底是真是假,估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自有评判。
恵妃也被搀扶站起来,扫了一眼长春宫的人,她想无论如何,长春宫获得的眷宠都要到此为止了,肯定有人要付出生命,这个周公公肯定是不能存活,甭管这事是真是假,奴才首当其冲。
“好啦,各位姐妹都回宫去吧,别在这里跪着了,都回去吧。”
恵妃淡淡道,她也走出乾清宫大殿。
有人上前去安慰常常在,常常在平日里在宫中人缘不错,大家都围在常常在身边安慰她。
“你可知此事?”春喜在耳边问她。
徐香宁微微点头,她回问春喜是否晓得。
“不管我们晓不晓得,我们都得说不晓得,走吧,该回去了。”
徐香宁站起来细细看一眼被皇上扫落的东西,看完后就知道皇上为何动怒,皇上何其聪明敏锐,大概从霁雯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事发突然,霁雯被吓住了,没想好如何应对。
她忍不住看瘫软在地的乌贵人。
“乌贵人该死!”
春喜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管乌贵人该不该死,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要怎么善后才是最重要的。
回长春宫的路上,所有人缄默不言,毕竟还在宫外,隔墙有耳。
等回到长春宫后,徐香宁让小邓子跟小目子先看住王启。
“香宁,我该怎么办?”
常常在慌得眼眶泛红,身子还在发抖。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要看皇上的意思,虽说今晚皇上没有处置他们,但难保后面会不会处置,她握着霁雯的手,“我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想法,我们都不知道。”
长春宫的人脸上都布满忧愁。
大家都没有去问这事是真是假,因为没有必要,这事在皇上看来是真的,她们也无计可施,若是皇上认为是假的,她们才能勉强逃过一劫。
“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否认,你跟周立安要如何怎么问都否认,而姐姐你们也从不知道此事,所以无从隐瞒包庇一说,知不知道?”徐香宁看向通嫔她们,严肃道。
其他人点头。
“时辰不早了,大家先回去,夜里熄灯太晚也会引别人猜疑。”
其他人才离开她的房间。
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平静下来,不过于她而言底下依旧是波涛汹涌,徐香宁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张嬷嬷先帮她把发髻什么都拆下。
“娘娘,皇上应该不会牵连到长春宫的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牵不牵连的问题,而是要如何才能保住霁雯跟周立安的命,徐香宁恨不得立即去找皇上,可是又怕火上浇油,她忍不住看向透烧琉璃灯罩的烛火,烛火昏黄。
“娘娘,时辰不早,该安歇了。”
“我睡不着,嬷嬷,你们只留一盏灯吧,其它的都灭了。”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夜晚。
徐香宁始终没睡着,天刚亮,她从床上起来,想过去找常常在,想来她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还没过来,小邓子就在外面敲门,很快进来。
“娘娘……”
“什么事?”
“周公公他……自尽了。”
徐香宁一愣,不由捏紧自己的帕子,后背发凉,“自……自尽了?”
“是的,娘娘,周公公只留下一封血书。”
“血书写了什么?”
“他跟常常在是清白的。”
“娘娘……”张嬷嬷担心她,示意静竹去倒杯水过来。
徐香宁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她的眼泪从何时掉落,她都不知道。
“娘娘……”
其他人看到她这样,都很担心,静竹跟晓曼年纪小也跟着哭了。
她刚进长春宫时,认识常常在的同时也认识周立安了,也有二十年,她明知道周立安这一死是为了保全她们所有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过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常常在,她……她知道了吗?”
“常常在知道了。”
“周立安尸首呢?”
“还在房间,常常在抱着不肯撒手。”
“守住长春宫,别让别人进来,我去看看常常在吧。”
徐香宁站起来时发现自己双腿瘫软,差点栽倒下去。
“娘娘……”
“我没事,我没事。”她稳住自己的身形,缓缓走出房外,过去找常常在。
周立安是在他自己的房间自尽的,有一根绳子直接挂在房梁自尽的,她过去时看到常常在还在抱着周立安的尸首,整个人仿佛失去灵魂一般,哭到没眼泪了。
“霁雯,你不能这样抱着他,我们要回禀皇上,若是被人看到,周立安的死就不值得了,他是为了保住你。”
“香宁,他死了。”
“我知道。”
“我在宫中这么多年,只有他是最护着我,伴我最久,没有他,我在宫中怕是会无聊寂寞许多,有他陪着我,我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徐香宁不知该说什么,周立安的尸首已经是紫白色,失去温度。
“皇上又如何,太监又如何,谁待我是最好的,我心里最清楚,我从未从皇上那体验到情爱,可是他让我体验到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彼此相爱,两个人相爱为何就是天理难容的事情?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霁雯……”
“香宁,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是为了保全我,是为了保住长春宫,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你不能让他白白死去,我们得告知皇上,他的尸首也要处理。”
“我再抱一会,我以后就抱不到他了,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他白白死去,还有你们呢,我们不能连累你们,再等一会,我就再抱一会,其实昨夜,他还跟我说不用担心来着,他会保护我,我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保护我的,若是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昨夜我就不应该放他走,我们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察觉他想做什么的,我都没意识到他是在向我告别,他连遗书都不留给我。”
徐香宁听着很难受,从心里漫出来的难受。
“香宁,其实我也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有一个人这么爱我,我们彼此不辜负,这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徐香宁忍着泪意,点点头。
“好啦,我抱够了,让人去通知皇上吧。”
常常在终于松开,松开后替周立安整理好衣服,她拿起周立安胸前的玉坠,“这玉坠还是他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跟我的是一对,他的是一条龙,我的是一条凤,只不过他常戴着,我却不敢带,就怕别人看出异样,还有这手串,这是我亲自为他串的,他当时高兴极了。”
“他肯定知道你的心意的。”
“是啊,他知道的,我们彼此都知道,其实我们也偷偷得到过这么多年的欢愉与情爱,够了,我们都很知足,香宁,你让人去通知皇上吧,这遗书也呈上去给皇上,只有保我们清白,你们才能不被皇上追责,长春宫的人才能躲过一劫,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徐香宁让人把此事告知皇上,也让人处置了周立安的尸首,他一个太监,无根之人,他的尸首大概只能葬在乱葬岗,连墓碑都没有。
……
随着周立安的赴死,这事至少表面上平息下去了,皇上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徐香宁以为这样能保住霁雯的命,直到过了一个月,皇上赐霁雯一条白绫,让她在明日午时前自己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