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你小瞧谁呢?”卢以清停止着身板,又稍稍往周禾处侧了侧身子,低声道:“方才害怕的, 现下好多了。”
周禾笑了, “属下陪着夫人, 夫人若是觉得谁凶残了些,属下便去砍了他!”
“唯,那个新来的, 你就是那个扬了圣贤书的人吧。”对面的将领高声喊。
周禾回头瞧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夫人您说, 要不要理会他?”
“理会吧,免得他着急了, 咱们不一定能打过……”卢以清道。
周禾灿然一笑,“若说口舌之争,可还是没人能在属下的身上尝到甜头的。”
……
全然不同于战场的激烈,大理寺中就差歌舞升平了。
李尤命人摆好酒盏,这一战,必然会胜,届时就等给他们庆功了。
大理寺的人来回忙活,一直跟在李尤身侧的佩剑侍从也是难掩笑容。
“阿木,你将我那些陈年老酒都准备上来,估计过不了多少时候,长安又会恢复新的宁静了。”说着李尤心中长舒一口气,“崔远,哈,尸体都在里面干透了吧。”说完,他咽下一口酒水,有些悠哉的往后向后半躺着。
阿木赶快往他身后递了些东西,“大理寺卿,那……阿木先去后面准备着?”
李尤头都没回便点了点头。
整个大理寺再没有人比阿木更能让李尤信任了,而阿木却瞧着他的身影出了神。这样的信任可不是一两日造就的,三岁那年他被从宫中丢出来,本以为要死在外面,却被人救了下来。那人待他极好,最重要的是,给了他一条命。
去往方山寺的时候,他五岁,正是要学东西的年岁,给了他一条命的人说,今日大理寺卿会来。从宫里出来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大理寺卿,当时他也清楚,此后自己便要想办法留在大理寺卿身侧。
那人告诉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站在那里就好。
他站在那里,瞧着方山寺人来人往。其中有一个老爷一样的人走了过来,他并未身着官服,在人群中也不大显眼。但在那一刻,他便清楚,这人便是大理寺卿。
虽说已经被养了两年,因为自幼体弱,这两年那人也并未给自己许多饭食,热闹的人群没有比自己更显瘦弱的。
大理寺卿果真带走了自己,因为一直木讷不想说话,大理寺卿还取了个名字唤‘阿木’。
阿木来到大理寺卿身边便是要做细作的,而大理寺卿只觉得自己同他有缘,所以才会在方山寺遇见。
大理寺卿不似那人,虽看起来粗糙却是真的用心养着自己。没过多少功夫,自己便吃的胖胖的,大理寺卿还亲自教自己一些功夫。
后来他才知道,大理寺卿一眼便觉得自己是一人,是皇宫里那个被抛弃的王爷。那个大理寺卿前半生没有守住的遗憾。可大理寺卿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王爷。那一刻他心中有些自责,难道真的要这样欺骗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大理寺卿固然是待自己好的,但不会允许自己去做那些个会叛国之事。所以……
“阿木,怎么还不去?”李尤的声音忽然响起,将他从一些思想的边缘拖了回来。
“啊,这就去。”他应了一声,腿脚有些不听使唤的往外走去。
边走边想,那人让自己不留后患杀了大理寺卿,可……可这样未免有些残忍,但若是下不去狠手,日后又要如何面对大理寺卿?
“上官。”
不经意间他撞在了一个婢子身上,婢子神色惶恐,像是自己能将她吃了一般。
“无妨,快下去吧。”他交代了一声。
待婢子走远,那不安分的心越发难受了起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恐怕天皇老子来了都无力回天。日后再不会有这样好的时机了!
他随手捡了一根木棍。
随着木棍掉在地上的声音,心中的气又像是松了一半。腰间有些冰冷的剑柄被握在掌心……
最终,他还是没有下了死手,瞧着倒在地上的李尤他蹙了蹙眉,“随便打死一个人装在麻袋里,将大理寺卿送出去。”
“是。”
他在大理寺十好几年了,多多少少也是积攒了些人脉,而这些人不需要在平日里有用,等的便是今日。
“后面那位如何了?”他又问。
“回公子,已经从大理寺出去了。”
……
对面这个不知道什么名号的将领倒是长了个伶牙俐齿,若不是夫人拦着,恐怕周禾早就过去将这狗崽子的牙敲碎到了肚子里。
“我说丞相夫人,您这般国色天香跟着丞相埋在一处岂不是可惜,不如跟了我?”
他这话一出,身后的所有人都跟着笑。
卢以清没有做声,周禾却是忍不住了。
“这位……啊,这位杂碎,所谓将在场,连俘虏都不可辱,你这兵法莫不是在阴沟子学来的?”
“哈,周禾,倒是比不得你,扬不了能给我似锦前程的圣贤书。”
周禾嗤笑,“呸,鼠辈。吃着朝廷的俸禄还叛国,一日日享着皇家的恩泽,你怕不是在风花雪月之地迷了心思,瞧不清这天下的主人了。”
“出口便是污言秽语,真不知是不是在花巷子里染到了嘴上什么病症。你不想着找个绝世郎中赶快悄悄,还满嘴往外在这儿喷些误会。也不嫌丢人。”
一旁的卢以清瞧着这幅景象,怎么读书人吵架同她想得不太一样。
“你,你怎配做个读书人!”
“哈,我配不配做读书人我不知道,但你这杂碎不配为将领倒是真的。”
“诶,跟在他身后那些小杂碎们,你们老母生养尔等,难道是为了给这种混账做苦力的?他连战场丝毫敬重之心都没有,你们莫不是还指望这种杂碎,带你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
“你休得胡言!”对面那男子被气的不轻。
周禾莞尔一笑,心中甚是解气,“夫人,属下发挥如何?”他抬起头看向卢以清,卢以清面上的紧张之色已经舒缓了许多。
卢以清笑着点了点头,“不想周禾还有这般本事。”
周禾‘嗐’了一声,“不值得夫人夸赞。”
那些个文绉绉的话他自然能说得,但眼下说那些话只会让夫人跟着紧张。不如开开对面那杂碎的玩笑,况且,他骂的也不过分。
“周禾,你如此嚣张,看来是觉得此一战能胜了?”对面那杂碎道。
周禾冷不丁撇过去一眼,“对付你这种人,还需要夫人动手?”他这话不是没有缘故的,丞相从一开始就没有闲着,如今丞相还没露头,怎么能让这群贼孙嚣张。
却不想这话,正中了对方的心口。
甲胄男子缓缓咽下口水,心中却开始慌乱。
呵,不愧是能跟在柳安身侧的谋士,到底是个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叫人心里痒痒,生出想要动手的冲动。但此刻不可贸然行事……
左相已经没了,虽说是殊死一搏,但柳安不出来总让人心中不安稳。
可……若是等了柳安出来,岂不是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将军,他们太嚣张了,请将军准许,末将这就去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一男子抱拳道。
“再……”他忽然哽住了嗓子,若是说再等等,岂不是会损了士气。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忽然传来,这略有些刺耳的声音一听就能知道是谁的。
左……左相!竟然是左相!
他不是在大理寺内吗?
在崔远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没错,从卢以清和周禾的诧异中不难让人看出,这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
“诗良,怎么还没打下来啊?”崔远转头看向了他,如鲠在喉,如今看来是要投靠左相了。
何诗良驾马迎上前,抱拳道:“左相,诗良、诗良在等左相。”
崔远带有几分凉薄的笑了,大抵在笑自己的无能吧。
“卢依,柳安呢?”崔远没有回答何诗良的话,而是转身看向卢以清。
卢以清意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师父呢?若是崔远从大理寺出来,说明大理寺内出事了对不对?
她有些慌乱的眼神落在周禾身上,而周禾同样怔在原地。
他意外的并不是崔远,而是对面那个杂碎,竟然叫诗良。这世间还能有几个诗良……
第113章 一一三
如果周禾没有记错, 这必然是那个百步穿杨的诗良。这人没什么大才,但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主要是因为箭法一绝。
这人凡开弓必然没有空箭, 只是大雍不重箭,这人向上的路子难了不少。
不过瞧他今日,似乎没有背弓。
纵使周禾心中担忧,也不敢袒露半分。如今丞相不知尚在何处, 可不能让夫人跟着紧张。
“夫人?”周禾轻唤一声,夫人仍在出神。
“啊?”卢以清应了一声,“周禾, 我师父他……”
周禾下意识咬了下唇,“夫人, 如今不是思考大理寺卿的时候,城门危急,夫人断不可在此时乱了心神。”
“哦。”卢以清声音有些飘, 又重重点头。
“无论左相说什么,夫人断不能被他激怒。”周禾又小声道。既然崔远是从大理寺出来的,一定比所有人都清楚大理寺卿如今的境况。
卢以清一行泪莫名的落下, 却还是点了点头。
周禾心疼的一瞬间, 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有些逾矩。夫人到底是没有见过这些个场面的, 但世上最残酷的事除了往常更迭,便是几个皇位为了争夺皇权的兄弟相残。夫人心中有压力是再正常不过的,若是败了, 不止是夫人的命,还有整个丞相府、太子殿下乃至于卢氏一族能否洗清冤屈。
“夫人, 若是您不想说话,属下替您说。”周禾声音很轻, 有些询问的意味又那样坚定。
他没有等到卢以清转过身来的眼神,却还是面向了崔远。
“左相,您这是越狱了?”周禾努力让自己声音稳住,高声问。
崔远冷笑,手向后挥背在身后,“周禾,我同你主子说话,哪里用得着你一个狗腿子插嘴?”
望着对面领兵的女子,崔远纵使没有上过战场,还是瞧出了她的一些犹豫。柳安不来,她自然是犹豫的,再加上大理寺卿死了,哦对,还没告诉她大理寺卿已经不在的消息。
“卢依,李尤死了。”崔远淡淡道,“不过你不用难过,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崔远,贼人宵小,上天都会将你诛杀!”卢以清的怒吼声,隔着一整条大街传来。顺着风的血渍中掺杂着一股浩然之气。
一时间崔远竟然有些被这小女子的吼声震慑到。
“哈,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上天诛不诛老朽不知道,但你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