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颓丧的低下头,牙齿将嘴唇快咬破了,也注意不到。
“胤禛,你已经做到最好最多的努力了。即使是额娘,也不如你反应的快。你要相信胤祚,他可以挺过去这关的。等他醒过来,要是看到他最亲近爱护的哥哥,嘴唇咬破结痂,该多心疼,是不是?你看,胤祚身上的温度,在慢慢往下降了。”阮酒酒握住胤禛的手,领着他的手,覆在胤祚额头上。
额头温度虽然还烫,但确实降低许多。
冰布巾不能再敷了,只能拿着温水一遍遍擦拭着胤祚汗涔涔的身体,再拿干棉布擦干,免得浑身是汗,让他感到不舒适。
胤禛牵强的勾起嘴角,笑给阮酒酒看:“额娘不用担心我。我是小六的哥哥。做哥哥的,保护好弟弟,是应当的。没有保护好小六,让他受了苦,就是我的错。”
胤禛钻入了牛角尖,他本来就是个重情的人。
阮酒酒知道,此刻对胤禛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没有用。唯独胤祚醒来,身体转为健康,才能让胤禛放下紧绷和内疚感。
“保护自己的孩子,更是额娘这个当母亲的,应该做的事情。胤禛,有额娘在,你就还只是个孩子。天塌下来,都有额娘顶着。”阮酒酒揽着胤禛的肩膀道。
胤祚高烧的温度,在一通降温手段下,逐渐稳定下来。
阮酒酒和胤禛都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只能干等着太医过来。
许是上天真的有所庇佑,留一线生机。
今儿值夜的人,正好有迟太医和院正在。院正医术最高,是康熙的专用御医。迟太医擅长小儿病症,也是他和另一名太医一直在共同诊胤祚的平安脉,因此对胤祚的身体、脉象最熟悉。
阮酒酒不知道的是,最近一个月,太医院值夜的太医,至少留有一名对胤祚脉象了解的太医,以及擅长小儿病症的太医。
这是康熙作为父亲,为孩子提前做的准备。
康熙不如阮酒酒和胤禛有先知,但他勤去永和宫,自然和养在永和宫的六儿子,常常见面,父子关系处的深厚。
血脉相连,亲情浓厚,冥冥之中,康熙也有所感,心有不安。
永和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路上遮不住的动静,乾清宫和东六宫其他几所宫殿的注意。
“皇上,永和宫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和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方才去往太医院请太医了。”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外头动静,悄悄唤人打听,得知消息后,惊吓的差点儿肝胆俱裂。
康熙虎目圆睁,不带一丝困意的坐起身:“为朕更衣。”
即使康熙才睡下半个多时辰,心知康熙对子嗣重视,特别是永和宫的小主子,梁九功一句话没劝。
等康熙换好衣裳,梁九功递上一杯浓茶,和几块点心。
“皇贵妃娘娘此时派人去请太医,恐怕情况颇为凶险。皇上您吃点儿点心垫垫,好熬一些。”梁九功道。
康熙囫囵吞下两块点心,噎住嗓子,拿起茶水狂喝几口,顺着咽下去。
“走。”康熙道。
太医和康熙同时到达永和宫,阮酒酒和胤禛守在胤祚窗前,听到脚步声,同时转头向外看。
看到院正和迟太医,阮酒酒和胤禛跟见了救命菩萨一般,眼里根本看不到康熙。
“院正、迟太医,你们快来看看。胤祚睡前都好的很,晚膳食欲和精神都十分正常,半夜却突然起了高烧,头和身体烫的吓人。本宫方才拿冰水浸过的帕子和酒精擦过胤祚身体,稍稍降了些温。”阮酒酒双眸满是愁意担忧,望向太医时,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起身要迎,院正和迟太医哪里敢。
两人忙侧身向旁边的康熙行礼:“皇上,臣等先进去为六阿哥诊脉。”
阮酒酒这才看到康熙,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冷静。
但此刻看到衣服扣错一个纽扣,衣襟歪斜,匆忙赶来的康熙,她眼泪倏的流下来。
“皇上。”阮酒酒声音哽咽,强作镇定的面具,终于可以揭下,露出她的害怕和慌张。
“胤祚他……胤祚他……”阮酒酒说不话来,全是哭腔。
第403章
“莫怕, 朕来了,朕在,朕在。”康熙一个箭步上前,托住阮酒酒的手。
那张往日饱满透亮的脸蛋, 少见的染上一层灰色, 黯淡憔悴。
生病的人, 和心系生病之人的人, 说不清哪个更煎熬难受些。
胤禛抿嘴站在一旁,小声向康熙请安,说话间,手一直紧握牵着阮酒酒的衣角。
他还是年纪太小了,不能给额娘支撑。
康熙扶着阮酒酒, 柔声安慰她,同时不忘拍拍胤禛的肩膀。
“好小子,好在有你陪着你额娘。”康熙欣慰赞许道。
迟太医和院正先后给胤祚诊脉, 又上手捏起胤祚的眼皮,观察他的眼睛。望闻问切, 总要细心再细心。
康熙在这里, 无论是阮酒酒、胤禛,还是其他人,有了主心骨,他们的心都更定了。
阮酒酒和康熙坐在一块儿,又将胤禛揽在怀里。
一家三人互相依偎着,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床的方向,沉默的给彼此打气。
“皇上, 六阿哥这烧发的奇怪。”院正和迟太医小声商量后,作为代表, 向康熙回话。
康熙眉头紧皱,强忍着心里焦躁,耐心等着院正继续说。
“臣医术浅薄,实在把不明白六阿哥的脉象。按照脉象,六阿哥应当是身体康健无病。但是,六阿哥又确实有高烧症状,并对身体有损。这等状况,实在奇怪,不似病,也不似中毒。”院正道。
康熙深深看了院正一眼:“你的意思是?”
院正咬咬牙,眼睛一闭,垂头语速飞快道:“臣建议皇上或许可以请喇嘛入宫,为六阿哥念经祈福。”
康熙转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眼中杀意暗藏,巫蛊之祸么?
阮酒酒与康熙坐在一块儿,离得那么近,身边人忽变的气息,她立即感受到。
“皇上,我信后宫的妃嫔们。纵有拈酸吃醋,或是心有野望之人,平日里挑拨两句就罢,违背国法宫规之事,她们绝不敢碰。”阮酒酒一双手覆上康熙的手背,坚定道。
凡涉及巫蛊,彻查起来,无论有没有,必是人命堆积,鲜血横流。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既然她明知胤祚这场高烧,缘由在命在己,不在外人,就不能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
胤禛迟疑片刻,也道:“汗阿玛,儿子与额娘想的一样。若当真有人用了巫蛊之术,也应当是冲着儿子,而非是小六。况且,往日儿子所见妃母们,对皇嗣都颇为敬重和疼爱,不曾藏过恶意。”
明眼人都知道,诸位皇子皇女之中,康熙最疼太子,其次便是永和宫的四阿哥和五公主。这三位是康熙的心尖肉、手中宝,疼的掏心掏肺。
六阿哥虽然相貌绝佳,聪明伶俐,性子也好,但比起他哥哥,在圣心之上,还是略差一筹。
胤禛以为他说的话,能得到康熙的赞同。
不料康熙不假思索的反驳:“后宫之中,怎么就没有过对皇嗣有个恶意的嫔妃?”
庶人佟佳氏,便是一个。
不过,迄今也只有那一人。其他嫔妃,确实没有那样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心。而佟佳氏的猖狂之心,是他亲手纵的。
康熙不打算在此事上,延伸话题,他语重心长道:“胤禛,你年纪小尚小,所见之事不够多。人心不可测,多防备些才好。”
康熙不说,胤禛和阮酒酒也猜到了他嘴里及时止住的那个名字。
“胤禛听从汗阿玛教导。”胤禛顺从道。
康熙杀意凌厉的眉眼,在阮酒酒和胤禛几番话语中,杀心散去。
“皇上,是不是我福气占的太多,天命不愿有人如此顺遂圆满,才要割我的心尖肉。莫说是后宫,就是民间,少有妇人有福气,孩子能生下一个就长大一个。胤祚从出生起,就历经磨难,他们兄弟姊妹几个之中,就他身子骨最差。这么些年,一路磕磕绊绊的精心养着,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度过一载又一载,怎么就还是出了事。”阮酒酒泪眼潸潸。
“休要胡思乱想。你有朕庇护,自当一生圆满顺遂,再大的福气也担得,遑论才如今这么点儿。天命?朕是天子,朕的意向,就是天命。院正、迟太医,你们的医术乃是太医院众人之翘楚,朕命你们竭力救治六阿哥。鬼神之事,有朕为六阿哥挡着。”康熙道。
“若是需要朕的血肉入药,六阿哥叫朕一声阿玛,朕也应当为他割肉滴血。”康熙想起以前陪阮酒酒看的话本子上割肉救母的故事,多添一句道。
子女能以血肉救父母,父母亦有相同之心,愿以血肉救子女。
迟太医吓的猛摇头,院正赶忙道:“不至于不至于。人肉人血作不得药,那都是话本子上写的胡话,当不得真。臣等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六阿哥。”
康熙的话,把两位太医吓的只差跪地叩首,求皇上冷静,却入了阮酒酒的耳朵。
天子之气,这种东西,阮酒酒不太信。
但是,常年服用梨花瓣的她,血肉里是否蕴含了灵气?就像是唐僧肉一般。
阮酒酒眼神一顿,思绪还没有陷进去多久,就被胤禛打断了。
“额娘,您千万别乱想。太医都说了,人的血肉不可做药。额娘您要相信太医的话。”胤禛急声阻止道。
胤禛猛然提高声音,听清胤禛话里内容,康熙惊吓的赶紧把阮酒酒抱住,生怕她突然跑出去拿把剪刀,割肉救子。
“朕方才是脑子一热,说的话不可信。小六那孩子,最是细心。你若是为他受了伤,他退烧醒来后,怕是要郁郁寡欢许久。何况,人之血肉,岂能做药,那岂不成了妖邪之道。”康熙道。
这里的话,实在不宜听下去。
院正和迟太医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开了加倍速一般,快的都出了重影。
相较于宫里的两大巨头,嚷嚷着要割肉滴血,他们宁愿被喊打喊杀,威胁“治不好六阿哥,就诛你全族”。
太吓人了。
药王菩萨保佑,让他们神医妙手,将六阿哥这来的诡异的高烧,速速治退了吧。
太医院的太医,不是每一个都医术精湛,许多医术高超的汉人大夫,并不愿意入太医院。
但是,院正和迟太医确实是有些能力的。
并且,在康熙和阮酒酒一激动,就扬言要滴血割肉的威胁下,他们不敢行中庸之道。
院正和迟太医互相交换着意见,院正更是拿出细长的金针,扎在胤祚的一些穴位上。
阮酒酒、康熙、胤禛齐齐屏住呼吸,不敢打扰院正施针。生怕自己吐气重了点,就吹歪了院正针扎下穴位的准度。
院正额头汗珠紧张的聚出一颗又一颗,跟下雨似的。
药童拿着汗巾,不停给院正擦着汗。
好恐怖,求求皇上、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别盯着他们了。压力好大。
时间度秒如年,难捱至极。
阮酒酒和康熙、胤禛的眼睛都盯酸了,终于等到院正直起腰,从床榻边站起。
“如何?”康熙率先问道。
阮酒酒和胤禛关心的眼神,紧随其后。
院正道:“臣不敢保证,得等一炷香后,拔下金针才知道六阿哥的情况如何。”
于是,盯着胤祚一眨不眨的眼睛,又多了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