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全打开柴房门。
高源往里面看,刘安就坐在白炽灯三全都是临时搬进去的,桌子上还有一杯茶。
“高……咳咳咳……”刘安正想说话,可又咳嗽了起来。
高源皱眉往里面走,他宽慰道:“别担心,我是高源。”
刘安哪里能不担心,本来就惴惴不安了,现在又见高源一身这么夸张的穿着,他更是无语了,怎么搞得跟电影里面的末日战争似的,这么可怕的吗?
“我……我……我不就是有点感冒吗?”刘安结结巴巴解释。
高源道:“别急,先坐下。这可不是一点感冒的问题,在这种关键时候,任何一点发烧都是值得怀疑的大问题。”
刘安顿时慌了起来:“我……我……咳咳……那你这儿……还有醋吗?”
刘三全站在门外,问:“醋,你要醋干啥?”
刘安悲催着个脸:“你说呢?”
高源走到刘安身边,他道:“喝醋是不管用的,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刘安看着高源,勉强点了点头。
高源给了他一个纱布口罩,他说:“如果气促不厉害就戴上口罩,避免传染给别人。如果觉得呼吸不畅,就赶紧摘下来。”
刘安接过口罩。
高源沉声道:“现在我要对你诊断治疗,同时要对你进行流调,天亮之后防疫站的人会过来为你做检查,确认你是否感染。另外,你马上通知这次一起去探病的那几位同事,让他们与家人隔开居住,家人也必须待在家里不得外出。”
高源的沉着冷静稍稍安抚了刘安焦躁紧张的内心,刘安问:“是……我们是被感染了吗?”
高源盯着刘安道:“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要清楚你的使命和职责,越是这种关键时候你越要发挥出党员的先锋带头作用。所以,你是否清楚明白你需要做的事情?”
刘安缓缓点头,慢慢抚着胸口:“清楚,明白。”
高源道:“现在先打电话给你的同事,让他们待在家里等待检验。”
“好。”刘安拿起手机,咽了咽口水,一个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刘三全小声问高源:“能确定吗?”
高源回答:“如果跟他同行的这些人里面出现发烧或者感冒症状,那……”
刘三全眉头锁了起来。
很快,刘安打完电话,脸色难看地说:“小王也发烧了,剩下两个也说嗓子有点难受。”
高源转头对刘三全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别回家了,小心传给家里人。趁还有几个小时,睡一下补充体力,要开始打仗了。”
“知道了。”一把年纪的刘三全没有半句废话,挺了挺已经佝偻到挺不直的背部,而后快速走到休息房间,和衣而睡。
高源对刘安道:“现在我开始诊断,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刘安摘下口罩,吐出舌头。
“舌红,苔薄黄。”这是高源第一次直面这个疾病,身经百战的高源内心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高源一点点记下刘安的症状。
发热,体温39.2度,咳嗽,咳少量白痰,四肢酸痛,头痛,无恶寒汗出,咽痛,无腹泻,无气促,二便调,神志清。
高源又拿来听诊器,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
脉浮。
刘安问:“怎么……咳咳咳……怎么样,高大夫,我还有得……有得救吗?”
高源道:“放心吧,你来的早,疾病尚处在初期阶段,不过你的左肺应该有肺炎。”
“啊……”刘安的心又提了起来。
高源宽慰道:“放心,这本来就是肺炎病,而且你的情况比较轻。”
“哦。”刘安稍稍安心。
高源又道:“但是吧……”
“啊?”刘安的心又悬起来了。
高源道:“这个病难就难在恶化和传变很快,如果初期阶段没有及时控制和扭转,很快就会转成重症,甚至会威胁生命。”
“啊?”刘安嘴唇都哆嗦了一下,这段时间关于这个病的传闻他可听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成为了患者,这要命的刀现在就悬在他的脖颈上。
高源微笑道:“那是一般情况。”
刘安哆嗦着问:“那什么是不一般情况?”
高源往下指了指:“我这儿就是不一般的情况。”
刘安被高源强大的自信弄得心中一震,他道:“高……高大夫啊,下次……咳咳……下次你这提气的话能不能早点说,刚才我差点被吓尿了,我把这辈子干的坏事都想了一个遍。”
高源斜眼看他:“你这辈子就干了这么点坏事?”
刘安激动了,咳的也更大声了,但他还是拼命解释:“咳咳……咳咳……我……咳咳……我是个好人来着……咳咳……”
高源被他弄笑了:“既然是好人,那就命不该绝,老实待着,我给你拿药去。”
高源去了药房,思索了一下这段时间从何方那里收到的信息,稍微汇总了一下,吸收了岭南同仁的治疗经验,去取了鱼腥草注射液和清开灵注射液,而后开了疏风清热,宣肺止咳的中药处方,综合治疗。
第414章 绝户
次日,清早。
胡志强站长带着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老院长,老院长,人呢?”
高源指了指柴房,他说:“我把他隔在柴房了。”
说完,高源又看了看来的这几个人,不由皱眉,他说:“一次性防护服还没买起来?”
胡志强尴尬地笑了笑,他说:“连口罩都是我自掏腰包买的纱布,昨晚上让我媳妇连夜缝的。”
高源听得无语了。
胡志强道:“放心,我们已经去订购防护服了,我们收一笔钱进来了。”
高源问他:“拨钱下来了?”
胡志强叫苦道:“哪那么快哦,前几天搞了几次卫生监督,这才有点钱。”
高源被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弄得更无语了,只能挥挥手道:“赶紧赶紧。”
“哎。”胡志强安排人进去,然后又问高源剩下几个疑似人群住在哪里。
高源给他们提供地址,剩下几个人开着车过去了。
胡志强探头看了一眼柴房里面的环境,他说:“高大夫,你这柴房放一两个人还可以,但得保证人家病情不转重,不然这可不是个待人的地方啊。”
高源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个权宜之计。这样吧,我等下去跟上面沟通一下,在县医院和中医院隔出来一部分病房集中治疗,每个乡镇都留好集中观察点。”
“每个乡镇……”胡志强站长还愣了一下。
高源道:“你难不成到现在还以为这是偶发事件吗?我告诉你,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偶发事件,你也得给我拿出一万倍的小心谨慎。基层医疗体系的漏洞比豆筛子还多,一旦这个病蹿到农村来,你一顶乌纱帽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胡志强咽了咽口水:“好……好,我知道,那要怎么操作呢?”
明明自己才是正儿八经防疫站站长,但这会儿他却问上了高源。
高源道:“这个时候要充分发挥出村级组织的能力,让村支书和主任带人立刻动起来,先统计好全村外出打工的人员和地址,只要是外出人员回来的一律在村大会堂观察,村医定期检查量体温,没问题才能回家。”
“另外,村医要在全村巡诊,要密切关注近段时间外出过的村民,要及时给他们测量体温,观察是否存在感冒症状。一旦有可疑的,让人家先在家里待着,然后立刻上报,乡镇卫生院要担负起初级收治和报告的职责。”
前半句胡志强听得还直点头,后半句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对了,他问:“高大夫,这……村里的大夫和卫生院要是不听招呼怎么办?”
“怎么……”高源突然噎住了,村里医生现在都是独立执业,自负盈亏,相当于个体户。乡镇卫生院,有一批被卖掉了,变成私人企业了。另外有相当一部分多年没收到补贴,亏损严重,处在破产边缘。
这种时候,想动员人家参与进来,你怎么动员?你是给人家发工资发奖金,还是给管着人家的晋升?事权和财权,什么都管不上。平时也没有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关键时刻他们怎么可能顶的上。
胡志强往后看着不远处“沈氏骨伤专门医院”的招牌,再看高源,不说别的,就张庄这家医院他都使唤不动。
高源真想骂街,越是在这种需要打仗的时候,越能体会到基层医疗体系的漏洞。
“我去找那两兄弟谈。”高源转身朝着卫生院走去。
“啊……不会吧……我们没接到通知……”这两兄弟还在那里打哈哈。
高源道:“人现在就在我那柴房里,我现在就去带他过来给你们看看?”
“别别别。”严宽吓得站起来。
高源对两人道:“别的废话我不跟你们说了,马上把三楼一整层病房留出来。张庄卫生院是全县市里最强的卫生院,这种时候你们要担起责任来。”
严宽和严仁对视一眼,严仁提醒道:“老院长,现在不叫卫生院了……”
高源道:“那叫什么?卫生院的牌子是不是还挂在外面?卫生院里面这些设备和房子,是不是我当年打下来的底子?”
两人不敢言语了,但全是一肚子牢骚,就算是高源打下来的底子,可这也是他们花钱买的。
高源告诉自己尽量不要生气,他对两人道:“别废话了,把病房给我留出来。”
严宽道:“可……我听说这个病传染的很厉害,大批医护人员都被感染了,连南方那种大医院都吃不消,就更别说我们这种小小的农村卫生院了。”
高源瞪着两人,他骂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俩就是怕死,对吗?多少医生护士在前线舍生忘死,一批批倒下,一批批又扑上去。你们坐在安稳的大后方,只是让你们做可疑观察,你们还推三阻四,你们配做医生吗?”
严仁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愿意,但大家都知道这个病的厉害,我怕医院的同志们不敢上,他们的工作不好做啊。”
高源骂道:“什么同志,你们不配提同志两个字!”
骂完,高源气呼呼走了。
严仁问:“哥,咱把他给得罪了吧?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严宽道:“不然你亲自去盯着这个要命的病?再说,得罪就得罪吧,你看他帮我们干啥了,平时什么都不肯帮我们,我说我们两家搞联合单位,他不仅不肯,还告诉病人我们是完全的两家。现在好了,让我们帮他?想得美!你更应该想想等上头下命令下来,我们要怎么糊弄?”
严仁眉头紧锁。
门口,沈丛云见高源从自己面前疾步走过,他连喊住对方的机会都没有。沈丛云紧皱眉头走到两个儿子的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
“爸……”两人都是一怔。
沈丛云冷眼看着两个儿子,他道:“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两儿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