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缘师太本身就是太平观很有威望的前辈,众多贵人都叫她看命格,说话是很有信服力的,所以哪怕老夫人和国公爷再不信鬼神也是七分信了。
夜晚,太平观再次恢复静谧,顾氏醒来时周遭一片黑暗,奇异般的,一股浓烈的香火味弥漫在她的鼻尖,叫她有些不适。顾氏茫然几许感觉口有些渴,随后轻唤了两声:“崔素。”,没人应答,顾氏生出几许烦躁后挣扎起身想去喝水。
纱帐隐蔽,她一手撩开后不经意间往外瞧去,蓦地她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借着月光,外头贴了许多符纸和经幡,垂挂在房顶,上面写满了符咒,明显是驱鬼的。
骤然间窗外有一黑影闪过,个头矮小,四肢短短的,就这般飞了过去。
一声穿破云霄的尖叫响彻太平观,姝晚正酣睡着,霎时被惊醒,心跳剧烈,闻时砚蓦然睁眼,搂在了姝晚背上拍打着,“没事,没事。”
姝晚吓得发抖:“这是怎么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三天两头的她也有些怕了,幸而闻时砚在她身边,过了几息便缓了下来,但身子却是贴的越发近了。
闻时砚享受她的依赖,轻声安抚着。
“走罢,去瞧好戏吧。”闻时砚一脸清明,没有丝毫困意,姝晚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随他下了床,若是叫她一人待在屋子里,姝晚宁愿大半夜跟他一起出门。
动静太大了,引得众人当即来到了院子里,国公府的厢房本就挨得极近,一人有动静,所有人都晓得。
老夫人开房门时便瞧见了顾氏在院子里发疯:“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害的你,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般胡言乱语,叫闻讯出来的国公爷也生了疑。
他赶紧过去扶起顾氏:“芙儿,没事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氏抓着国公爷,扑到他怀中:“安郎,芙儿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害的她。”
什……什么,国公爷艰难道:“你什么意思。”
顾雪芙神经兮兮的:“安郎,我是不得已的,你……你快告诉他不要来找我,我也是不得已才害的他。”
姝晚捂住了嘴,眼中不可置信,竟然贼喊捉贼,再次迟来的闻时序夫妇二人也听到了顾氏的话,僵在原地。
国公爷怔怔的,痛苦之意涌了上来:“毒妇。”说着甩了她一耳光,顾氏身子虚弱,又哭了一通,被扇得一个踉跄,趴在了冰冷的地上。
紫缘师太也匆匆赶来,正好听到了顾氏的话,眼中惊诧之色尽显,随后摇了摇头,自作孽啊。
“你……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那是你的骨肉也是我的骨肉啊。”国公爷眼眸猩红,抓着顾氏的衣领质问,人群之后的秦姨娘冷冷的瞧着他。
顾氏哭的不能自已,蓦然眼中迸发仇恨之色:“都是徐沁春,寿宴上是她害我丢了封号。”,徐氏淡淡瞧着她,国公爷不可置信瞧着徐氏,但徐氏忍住了翻白眼的行径。
“所以你便不惜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污蔑她,你……怎的能这般狠心。”国公爷说不出话来了。
他转身质问徐氏:“你呢,你又为何害她,害她丢了颜面,害国公府丢了颜面。”他咆哮着,那神色显然是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了徐氏身上。
姝晚忍不住了:“公爹为何总是仅凭顾婆母的一句话便怀疑母亲,夫妻二十载,公爹就这般不信母亲吗?”
国公爷怒气迸发:“你住口,芙儿若是没有百分百肯定,缘何能用骨肉之事陷害她。”
闻锦茵扶额,她父亲显然已经猪油蒙了心。
老夫人也不想说话了。
闻时砚缓步走出,低沉的音色掷地有声:“那是因为那孩子本身就不能留,顾氏用息肌丸许久,早就不容易有孕,她还不容易怀了身孕,却仍旧为了陷害母亲而流掉,是因为她怀的本身便不是父亲的孩子。”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寂静,国公爷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瞪大了眼睛,丝丝缕缕的红血丝爬了上来:“逆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顾氏和也听到了闻时砚的话,蓦然间顿在原地,好似清醒了过来般:“你胡说,大胆,你敢……污蔑我,安郎,安郎别信他,他和徐沁春串通好的,要害我。”顾氏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老夫人脚步一个踉跄,捂住胸口,陈妈妈赶忙扶着她,闻时砚压低声音:“祖母。”,老夫人摆摆手:“没事,我还没老的不中用了。”她深吸一口气:“砚儿,你为何要这般说,可是……”
闻时砚笃定:“我有证据。”
顾氏闻言一慌,不可能,没人知道的,顾昭已经走了,国公爷恍然松开了手。
闻时砚扬声:“出来吧。”
言罢,葛忠抓着一个被绳子捆得紧紧的话人走了出来,那人赫然是已经跑了的顾昭,他形似颓丧,嘴中被塞着布巾,说不出话来。
顾氏跌坐在地上,眼神乱瞟:“你……这是何人,我不认识,安郎他是随意找了个男子来污蔑我。”
闻时砚却视线一移看向了崔妈妈:“你说,他们二人是何关系。”
众人的视线霎时集中在了崔妈妈身上,崔妈妈慌乱无措,犹豫,纠结,最后下定决心,又是叹气又是哭着劝她:“姑娘,认了吧,瞒不过的,这事儿二公子早就发现了。”
顾氏不可置信,随后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货,你在胡说什么,你敢背叛我。”说着就要去挠她,却被国公爷拎住了后领提起来,顾氏的锋芒霎时消散了个干净,怯怯重操旧业:“安郎。”
真相昭然若知,国公爷闭了闭眼,随后狠狠给了她一耳光,顾氏被打的摔在地上,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她挣扎着爬起身,挪到国公爷腿边,抱着他:“安郎,安郎你听我解释。”
国公爷神情哀痛,他对崔妈妈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崔妈妈赶紧跪好,背叛主子的痛叫她一时脸色惨白,若是可以她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背叛主子,但是不行,她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还有好几个,老母生病,主子出了事儿,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这大女使。
更何况,世子爷早就发现了,他承诺若是替他作证,那便顾氏死的时候保她一命,介时放她回家照顾亲人,若是不愿,可以在别处找个安生的活计干。
“正如世子爷所言,大娘子吃坏了身子,倒不是不孕只是难以怀孕,大娘子又说徐大娘子害她,所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既可以重新挽回国公爷,又可以扳倒徐大娘子。”她战战兢兢的,顾氏尖叫:“我杀了你,你敢背叛我。”
崔妈妈难以忍受,提高声音:“姑娘,你醒醒吧,您可以为了爱情什么都不考虑,但是奴婢得考虑啊,奴婢上有老下有小,前儿个奴婢的母亲刚生了场大病,那时候您不让奴婢回去,反倒是叫奴婢给您和那个……泥腿子守夜,大娘子,您实在太自私了。”
崔妈妈终于一吐为快了:“您多久没有回王府了,王妃次次催您说想您了,结果您总是以离不开国公爷为缘由,拒了去。”
顾氏怔怔的坐在地上,国公爷踉跄着捂着胸口,艰难道:“毒妇,不知羞耻,我……我要休了你。”话刚说完 ,人就倒下了。
“父亲。”闻锦茵失声喊到,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快,快把人搬进去,紫缘师太您赶紧去瞧瞧。”,周云朗和闻时砚赶紧把人扛到屋里,姝晚扶着老夫人进了屋,闻锦茵叫人把崔妈妈带了下去去详细盘问事情的经过后自己也进了屋。
闻时序犹豫了一会儿对柔嘉道:“我进去,你留着陪母亲。”随后便进了屋。
徐氏也没走,站在顾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嘉犹豫着,生怕徐氏会暗暗报复顾氏。
顾氏带着恨意泪光闪烁的瞧着她:“你满意了?看着我这样,你满意了?”
徐氏一脸冷静的看她:“你真悲哀,我从没有想过与你争些什么,而你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甚至豁出去不惜做出这种不要脸的蠢事来陷害我,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然后你所爱的男人转瞬就可以抛弃了你,顾雪芙,二十年跟在闻安华身后转,我真看不起你。”
顾氏强撑着道:“你懂什么,我……”
徐氏面露讥讽:“你爱他?你真可笑,你所珍爱的,握着不愿意放手的,如痴如狂的,是我看不起的,厌恶难忍的东西。”
顾氏面色惨白,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辜负了安郎,可是她一辈子都想踩在脚底下的对手却说自己的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想要过。
徐氏越过了她,懒得再瞧她一眼。
顾氏跌倒在地,因着大喜大怒,身下的衣裙渐渐渗出了血迹,她面色痛苦,捂着小腹,柔嘉公主一惊赶紧叫:“来人啊。”,陈妈妈还冷静着,闻声赶了出来,指挥女使把人搬回了卧房。
“快去观外请大夫。”陈妈妈叫脚程快的小厮去,国公爷现在生死不明,紫缘师太是万万离不开的,眼前的这个,不干不净的,做出这种败坏家门的事儿,死了正好,死了干净。
但,到底是道家清净之地,总不能叫这破烂货色污糟了,救回来送回安王府去,叫他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国公爷情况不大好,紫缘师太医治了一整夜险险把人救回来了。
“命保住了,但怒急攻心,什么时候醒过来就不好说了,醒过来还能如常人般也不好说。”紫缘师太叹气。
闻时砚在后头暗暗地攥紧了手掌,姝晚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般,安抚般的把他的手裹在了手心内。
闻时砚本意是为了阻止顾氏陷害母亲,然后给母亲出一口恶气,谁料父亲会出现这种意外,他有些自责,是不是不该用这般激进的方式。
他把事情闹大了。
姝晚凑近低语:“不是你的错,是顾氏的错,我们是为了给母亲。”
闻时砚叹了一口气,发愁地捏了捏眉心。
老夫人的头发好似白了许多,她咬着牙拍了拍桌子:“顾氏,就是个祸害,我恨不得把她乱棍打死,国公府的清誉迟早要毁在她手里。”
徐氏冷静道:“我已经派人把院子围了起来,不会有人知晓,崔妈妈已经关在了偏房里,刘妈妈看着,至于那奸夫……我本意是想乱棍打死,但若是死无对证不好给安王府交代。”
老夫人沉默了半响:“就按照你说的做。”
徐氏又问:“顾氏如何处置。”
老夫人冷笑:“国公府容不下这尊大佛了,写了休书来,我亲自盖章,不论用什么方法,叫那奸夫写了供状画了押与顾氏一起扔到安王府上,隐蔽些,闹大了对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
徐氏:“是。”
闻时序在后面暗暗攥紧了拳头,羞愧难当,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这叫他在府内还如何抬得起头。
他失魂落魄的去看了顾氏,柔嘉公主正在旁边照看着,看见闻时序,小声道:“母亲方才止住了血,但是小月子没做好,估摸着以后落下病根儿了,且母亲年岁大了,可能……会活不长。”
闻时序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喃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柔嘉公主抿唇,瞧着顾氏惨白的躺在床上,她心绪复杂不已,原先她感激婆母把她从深宫内带了出来,但这次,婆母的做法或许叫她以后在国公府内都抬不起头。
徐大娘子说的没错,她真的很自私,一点儿也没有为序哥儿着想过。
“他们说什么了?”柔嘉公主轻轻问。
闻时序哽咽着:“他们要休了母亲,把母亲送回安王府去。”
柔嘉公主点点头:“这样也好,私通……是大罪,老夫人留了一丝情面,没有做绝。”
她知道老夫人为何要这样做,事情做绝了,安王妃又是个泼辣性子,逼急了兔子也要咬人。
三日后,众人乘着马车回了府,闻锦茵一家子没有回去,她留下来陪着徐氏,国公爷有专门的妈妈和小厮照看,老夫人亲自写了和离书,摁了指印。
顾氏已经醒过来了,虚弱的连地都下不来,这几日月事淋漓不尽,人也瘦了一大圈。
“让我看安郎一眼,就一眼。”顾氏求着老夫人,张扬跋扈的脸上尽是哀求,再不复往日的神采。
老夫人冷冷看着她:“你也配?从今日起,你与国公府再不复相见。”,说着扔给了她一张和离书,随后两位手脚麻利的妈妈上前把人架了起来,送上了马车,奸夫被葛忠捆着拴在马车上,葛忠在外头驾车,两位妈妈在里面看着。
马车往安王府方向走去,慢慢消失不见。
姝晚缓下了心神,瞧着顾氏恶有恶报她心下并未有多少畅快,反倒是有些惊诧,她走向了最不该走的那条路。
天气慢慢的入了秋,雨水多了起来,天空阴沉沉的,蒸腾着湿润的水汽,雨打芭蕉声愈发强烈,姝晚站在廊下遥望着屋檐。
蓦地肩上被披上了一件斗篷,浅蓝色,上面绣着白梅,散发着浅淡的檀香,裹在她的身躯上。
闻时砚默不作声的环着她的肩膀,额头贴着她的鬓角低语:“怎么了。”尾音带着黏意,刚睡醒的样子。
姝晚:“没事,父亲醒了吗?”
闻时砚一顿:“还没。”
“太医说也许醒不过来了,但是也可能会醒,不过母亲是无所谓的,我担忧的是祖母,祖母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受不住。”
闻时砚已经又告了许多日假,衣不解带的守着国公爷,瞧着他挺了过来才放下了心,现在便是醒不醒的问题了,不醒那跟离开有什么区别。
姝晚也蹙起了眉头,闻时砚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可能答应你的回灵水村要延迟了。”他满含歉疚道。
姝晚笑了:“没事,迟便迟了,日子还长,什么时候去都不晚。”闻时砚先是吻了吻她的手背,又揽过她轻轻的啄吻,刚睡醒的热意还未消散,印在唇上度给了姝晚,耳边俱是嘀嗒雨声,屋檐上激烈的碰撞声愈发的清晰,撞击着鼓膜,斜飞进来的雨丝打在二人脸上,身上,带来了些许凉意。
芸姐儿与园姐儿打着油纸伞踩水,笑声清澈,闻时砚撩起眼皮,随后把人横抱起来,回了卧房,把声音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