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一听差点要掀了桌子,但顾及到老夫人森然的眼神,艰难的忍着怒意。
姝晚淡定的吃着粥,早上的花生酪吃多了,吃些清淡的好。
吃完后,姝晚便回了房,明荷晒着屋内的被子说:“大娘子,世子说了他与国公爷去拜访故人,叫您累了便歇息。”
姝晚点点头:“好。”
顾氏憋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卧房,崔妈妈哄着她。
“这什么破地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一摸被子,带着一股潮意:“人呢,人都死绝了?被子也不知道晒。”顾氏叉着腰大喊。
崔妈妈赶紧说:“姑娘,被子晒过了,只是她这屋内潮,但是已经是好的了。”,实际上被子晒过后已经不怎么潮了,就是木床有些微微的潮意,但他们从府上带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睡上去绝对感觉不到。
“快,给我弄些牛乳燕窝来,还有水晶糕,豌豆黄。”顾氏揉着眉心不耐道。
崔妈妈犹豫,太平观元成节不太好公然食荤罢,何况,顾氏确实补的有些过头,胃口变大了不说,时常易怒易燥,与三哥儿那时远远不一样,崔妈妈想着难道是因为肚子里的流的血不一样的缘故?
随即她打住了自己的心思,呸,此事烂在肚子里。
临靠着山,天色黑的早,众人也都回了卧房,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后山的一座小亭内,四处张望着,随后在亭子内跺了三声脚,等着要寻的人出来。
半响一道高大的人影从后山深处走了出来,身躯隐没在阴影里,“什么事。”,男子嗓音粗粝,像是坏了嗓子般,低低沉沉,无端透露着一股郁气。
“去市集内买些肉食来,还要燕窝,糕点,你知道买哪些,赶紧去,别让人瞧见了。”崔妈妈做贼似的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男子手里。
男子沉默半响:“孩子……好吗?”
崔妈妈瞪起眉眼:“住口,国公府六姑娘岂容你这种泥腿子掺和。”
男子不说话了:“知道了。”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顾氏已然不耐烦时崔妈妈回来了,她坐起身:“怎的去了这么久,忒慢了。”
崔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道:“路远,都关了门,得花些时间呢。”
顾氏勉勉强强的问:“他人呢。”
崔妈妈:“放心,奴婢叫他藏好了,绝对叫人发现不了。”
顾氏懒懒得吃着油纸包里的芙蓉酥,倚在榻上:“明儿个晚上,把人给我叫过来。”
崔妈妈大惊失色:“姑娘不可,您……传出去名声就毁了啊。”何止名声毁了,私通是大罪,安王府的一家老小难道不顾了?
但她是个奴婢,管不了主子,可她不想死。
顾氏心大:“怕什么,夜深人静,人都睡了,谁能发现,何况她的屋子旁边就是老夫人,老夫人更没那个警觉性。”
崔妈妈坚决:“这不行,王妃会砍了奴婢的。”
顾氏瞪过去:“你这老货,竟敢逆主。”话虽然重,但语气轻飘飘的,但仍旧压的崔妈妈喘不过气,万般艰难下,她跪在地上:“是……”
完了,堂堂国公府大娘子,与侍卫私通,这可是大罪,崔妈妈瞬间脑海中过了她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她没了,可怎么养活他们。
崔妈妈虽然跟了顾氏许多年,忠心护主,在顾氏最落魄时没有弃之敝履,但不能看着她走上歧路,对不起了姑娘,奴婢劝您您不听,奴婢真不想死,她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事儿没见过,纵容主子做坏事儿轻则发卖重则乱棍打死。
她颤颤瞧了一眼顾氏,悠然食用燕窝,仍旧没心没肺。
第66章
大清早的姝晚就被钟声吵醒了, 钟声一响意味着节日开始,外头天蒙蒙亮,她没有认床的习惯, 况且太平观的床是硬的, 她更习惯些。
闻时砚便没那么好了,昨夜翻来覆去的,沉沉的胳膊压在姝晚身上,眼下他眼睛半睁未睁, 手腕搭在额上,另一只手懒懒的拉着姝晚,罕见的显露出依赖。
“你多睡会儿,不急,我先起。”姝晚跟他说。
“算了,我也睡不着了,一起吧。”他的声音含着刚醒的沙哑, 低沉好听, 一直脚踏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起身,去换衣服。
早饭还是素食, 还真有窝窝头咸菜,顾氏仍旧是一脸嫌弃, 脸色也不大好, 国公爷也用的少,显然是不大习惯。
早饭后便去了三清殿, 跪在蒲团上烧香祈愿, 殿中檀香味儿很重,姝晚闻着很舒服, 顾氏却没跪多久便喊起了头晕,老夫人没说什么,也只得她什么德行。闻锦茵叫宁姐儿与芸姐儿去后山玩儿。
顾氏扶着肚子搭着崔妈妈的胳膊起身,往后山而去,原本跪着闭眼祈愿的闻时砚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眉眼挤出褶皱,衬得他眉目清隽。
顾氏昨夜瞧了瞧,避开人群,轻手轻脚的往后山而去,崔妈妈则在一处石路前给她守着风,石路隐蔽在竹林内,曲径通往小亭,这处小亭各位隐蔽,多年不处理的竹支挡住了出入口,形成一处天然的幽会地点。
顾氏坐在石凳上,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稳健,轻巧,缓缓的停在她身后。
“见过大小姐。”沙哑粗粝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性感,俨然是昨夜与崔妈妈见面的男子。
顾氏懒懒的转过身,支着头暧昧的上下打量他,这人叫顾昭,是安王府的侍从,长的很俊,后来受了伤,从安王府离开了,前段时间顾雪芙找到他说要用他。
顾昭生是安王府的人,死是安王府的鬼,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谁料顾雪芙一身透明纱衣躺在床上叫他过去时,顾昭脑海里的烟花炸了。
此后半月,顾昭就每日待在暮影居伺候顾雪芙,直到他怀了身孕。
顾雪芙当然知道此事是大罪,但是她能怎么办,太后夺了她的封号,寿宴之事必定是徐氏害她,眼瞧着安郎对她日渐不耐,顾氏兵行险招,她要恢复从前的地位,她一向睚眦必报,徐氏的仇她必定是要报的。
左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安郎的,顾氏虽然心疼,但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扳倒徐氏。
“我要让徐氏亲自把堕胎药递到我嘴里。”顾氏冷冷笑着,顾昭是个闷的,大小姐发话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大小姐有任何事情,顾昭在所不辞。”
顾氏:“很好,徐沁春她有湿热,特别热的时候需要饮薄荷绿豆粥,你去往里面加些薏米,与燕麦混了,徐氏必然会盯着,但又不会盯着那么仔细。”
“眼下山间湿气重,不出几日便会煮薄荷绿豆粥,你且盯着瞧。”顾氏懒懒的说,三个月的身子开始乏了。
顾昭攥紧手掌:“大小姐这是拿自己的身子糟蹋,万一……”
“没有万一,原本我想着把这孩子留下,但,不成,总归是个祸害。”顾氏不耐了。
顾昭低低的说:“是。”
顾氏又笑了,旖旎的很:“今夜来我房中。”
顾昭却一反常态的拒绝:“身子重要,望大小姐慎重。”
顾氏气不打一处来,她生性高傲,段没有再说第二次的可能。
翌日,徐氏和姝晚闻锦茵三人坐在凉亭内,女使在身后扇着扇子,一旁点着艾草,除蚊虫,徐氏拿帕子掖着鬓角的汗珠。
姝晚:“母亲若是热了那便回房罢。”
徐氏摇头:“屋内闷热,还不如在这儿,你别担心,老毛病了,受不住热,待会儿叫厨房熬些薄荷绿豆粥,吃了清凉败火,我得多吃几碗,叫厨房拿冰镇着。”
“明日便回去了,没想到八月的天气还这么热,你瞧小孩子们跑啊跳的,就是比我们有精力。”闻锦茵摇着扇子眼睛不离宁姐儿。
姝晚也有些热,待午饭时三人赶着去了饭堂,薄荷绿豆粥徐氏叫人熬了一大锅,亲自在旁边盯着。
“顾大娘子和老夫人的莫要冰着,其他人的要冰些,我的里面加些碎冰。”徐氏吩咐着。
午饭时一碗薄荷绿豆粥实实在在解了暑热,绿豆本就败火,里面加了糯米白糖熬煮,出了沙,燕麦颗粒饱满,还加了些薄荷水凉意更甚,吃下去一口,暑热都跑没了。
芸姐儿嚷着要吃两碗,姝晚坚定的拒绝了。
老夫人亦舒心的很,顾氏这次倒是没再闹腾了,嘴上还是嘀嘀咕咕的:“还成吧,总算有个像样儿的东西了,不够甜,多加些蜜就好了。”
柔嘉公主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从罐子里舀了些蜜出来给婆母加了些。
闻时序埋头苦吃,他也是个不能受苦的性子,太平观没有冰,屋子里热的跟什么似的,还不如在国公府自己院子里与美娇娘春宵一刻。
顾氏还想在找茬。
国公爷咳嗽了两声,警告似的瞪了她两眼。
顾氏撇撇嘴,不大情愿的吃着粥,她胃口大,还把徐氏的第二份儿给吃了,徐氏懒得与她计较。
只是没想到,当夜便出了事儿。
夜晚蝉鸣声格外清晰,叫个不停的姝晚都被吵得睡不着了,突然一道尖叫声响彻后院儿,惊得姝晚和闻时砚即刻坐起了身。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姝晚揪着被子问。
闻时砚侧耳倾听:“好像是祖母那边的声响,你别动,我去瞧瞧。”说完便下了床披着衣服往外头走,火折子一吹,尖叫声越发清晰。
“救命啊,大娘子见红了。”崔妈妈惊慌的叫喊着,碰到了出来查看的周云朗和闻时砚。
“世子爷,姑爷,快我家大娘子见红了,得要大夫。”
二人对视一眼,周云朗沉声道:“三清殿的紫缘师太懂医术,我去寻她。”
闻时砚也凝神道:“快,派人去叫父亲。”
静谧的太平观刹那间灯火通明,打水声走路声交谈声充斥着这一方院子,紫缘师太一手持拂尘神色肃穆跟在周云朗身后,顾氏门外已然站了许多人。
国公爷看见紫缘师太当即走上前:“师太,求您救救内人罢。”他的神色做不得假,夏日的晚间额头渗出点点汗意,国公爷的行径引得徐氏忍不住侧目。
他是真爱顾氏啊,知晓顾氏善妒,性子跋扈愚蠢,可他还是爱顾氏,外人知晓顾氏被夺封号国公爷便许多日不见她,觉着国公爷只是贪图她的虚荣,徐氏却知晓那些日子他在暗中打点,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外人只道顾氏究竟有什么好,徐氏却知就是这份飞蛾扑火的感情才叫虚伪自私薄情的国公爷打开了心扉。
紫缘师太对他颔首:“施主请放心,贫尼会尽力而为。”随后便随崔妈妈进了屋,屋内的惨叫声愈发强烈,没多久一盆盆血水便端了出来,触目惊心,国公爷一时没站稳,咬紧了牙关。
闻时序和柔嘉公主姗姗来迟,闻时序想冲进屋内:“母亲,母亲怎么了。”却被柔嘉拦住:“不可,现在不能进去。”,却反被闻时序推了一个踉跄:“滚开。”
“够了,闹什么闹,要闹滚回去。”国公爷呵斥道。闻时序悻悻的收敛了性子。
姝晚也听闻了此事,穿上了衣服和闻时砚站在后面,闻时砚眸子却瞧向了一个地方,久久凝视。
“你看什么呢?”姝晚忍不住问,闻时砚笑了笑:“一个有趣的东西。”
“啊?”姝晚茫然问,闻时砚却打哑迷般不说话了。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紫缘师太带着一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出来了,满脸遗憾:“顾大娘子……的孩子保不住了。”
国公爷脚下踉跄,老夫人也露出了担忧之色:“怎会如此,到底……到底怎么了。”,随后她懊恼的不行,显然是复盘几日顾氏的行径,暗叹自己不该带顾氏而来。
紫缘师太:“顾大娘子今日吃了什么东西?”
国公爷想到了什么对一旁的女使道:“把今日大娘子的饭食说一遍。”
女使战战兢兢:“早饭吃了蛋羹,还有一些萝卜丝,黄瓜丝,吃了两块儿芙蓉酥,暮影居自己带的。”
“午饭便是一些汤饼,吃的不多,喝了一碗薄荷绿豆粥大娘子说热的慌,下午用了几块儿水晶糕,晚饭喝了一碗薄荷绿豆粥便没了。”
除了太平观做的食物,紫缘师太叫女使把屋内的糕点拿了出来,又差人去把厨房的薄荷绿豆粥拿过来。
紫缘师太用手碾碎了糕点仔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不对劲,又拿起勺子搅了搅薄荷绿豆粥,粥放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些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