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憔悴,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他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轻微的一吻,再起身时却对上了姝晚迷蒙的、湿漉漉的双眸。
闻时砚一顿,有些不自在的离了些距离。
姝晚静静出声:“大人。”
“嗯。”他应声,眼神询问,姝晚:“那些人抓到了吗?”
闻时砚给她掖了掖被角:“抓到了,你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姝晚眯了眯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袖口,闻时砚顾不得错愕,姝晚便又陷入了沉睡。
往后几日也便是这样,吃的少,睡得多,但好在有慢慢恢复。
“多吃些,府里炖的人参鸡汤,还有这个补血的。”闻时砚瞧着她吃饭,姝晚坚决要自己吃,闻时砚便承担起了给她夹菜的任务。
姝晚犹豫着:“太麻烦了,这些日子我在国公府已经叨扰了许久,过几日……”,还未等姝晚说完,闻时砚便淡淡道:“无妨,母亲已经与我商议过了,此后你便住在国公府,铺子随你,若是想继续开那便继续开。”
姝晚一愣:“什么?”
闻时砚攥了攥手,狠心道:“姝晚,对不起,我不打算退婚了,我也不想让你离开,若你要恨我,那便恨罢。”
言罢他偏过脸去,等着姝晚发脾气或是质问他,或者刚刚对他和缓的情绪又会防备起来,就像是随意堆砌起来的墙,一推便倒了。
但,意料之中的指责并未到来,姝晚度过最初的错愕后沉默了半响,格外平静的道了声:“好。”
这下轮到闻时砚猝不及防的惊愕了:“什……什么?”
姝晚便又重复了一次:“都可以,你定便好。”这一遭走过后姝晚有些累了,比起总是去推开他,姝晚想尝试着接受他,以前的感情自然是回不去了,她有时候会摸着自己的胸口尝试感受和回忆从前的感觉。
但,已然想不起来多少了。
闻时砚是对她好的,经过了许多次的陪伴,他表现出来的是做不了假,比起所谓的接受,姝晚更像是累极了,想找个栖息的树枝,推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姝晚愧疚感会愈发的重。
她的心很软,可以说是懦弱,无论表现的再坚毅再淡漠,本质上骨子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愧疚,尤其是这个人对你愈发的好后。
闻时砚的手在颤抖,他怕自己听错了,亦或者是理解错了意思。
“你……你不生气吗?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闻时砚小心翼翼的问。
姝晚一顿,认真的想了想,“你会囚禁我吗?”
闻时砚神色一凛:“当然不会。”
”那你会放任我被勋贵宗妇们欺辱和瞧不起吗?”
“自然不可能,你的地位等同于我,谁敢对你不敬,就算有我便去撺掇御史台在朝上日日参他们。”
“那我想做任何事,你会支持我吗?”
“会。”闻时砚干脆的回答,姝晚淡淡一笑,夹了一筷子猪肝:“事情皆如我所愿,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时砚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欣喜,一朵烟火顺着脊背游走,爬山了后颈,绕上了太阳穴,在他的眼前炸开了流光溢彩的景色。
他抓住了姝晚的手背,珍宝似的握在手中,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启唇:“我不会让你后悔今日说的话的。”
姝晚淡淡点了点头,唇角抿起了笑意:“吃饭罢,吃过饭我回柳荫巷一趟。”
“寒哥儿和芸姐儿我已经安排在了国公府,日后他们便随你住在这儿。”
“阿姐,我不愿住在这儿。”清冷的音色响起,惊动了二人,尹书寒手拉着姝芸道:“阿姐,若你决定留在国公府,我还是要回去的,我已经快要弱冠,不能总是依赖阿姐的照顾。”
他转头看向芸姐儿:“芸姐儿还小,就让她跟着你,待到大一些了我再把她接回去。”
姝晚还想再说些什么,尹书寒打断了她:“阿姐,就这般决定吧,早晚都要这样,我与芸儿如何各自成婚也都是要面临的。”
他家阿姐实在心软,这么多年考虑的永远都是他们,从不为自己考虑,尹书寒觉着阿姐这般实在很苦,他想让阿姐专心做她喜爱的绣坊,成为天下第一绣娘,而不是整日操心他们。
姝晚最终点了点头,瞧着有些低落,闻时砚在一旁低声安慰:“平日里闲暇时还是可以见面的,国公府不会拘着你,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
他刮了刮姝晚鼻尖,姝晚却有些不自在,微微远离了些,闻时砚一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指节。
事情定下后便告知了徐氏和老夫人国公爷。
老夫人点了点头,喝着茶:“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便不会干涉。”
国公爷面色不好看,“聘礼……”
闻时砚打断了他:“从我的私库中走一百二十抬充做姝晚的嫁妆。”
国公爷惊愕,一个小小的商贾女子何至于这般,姝晚也愣了,低声同他商议:“不必这般,我自己也有钱。”
闻时砚喜欢替人做决定的毛病又犯了:“无妨,这是你以后的底气,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自己撑着,我也是你的依靠。”
姝晚抿着嘴不说话了。
“婚期便定在三月后,许多事情要准备。”徐氏道,尹家没有父母,国公府便要既打点府上的事,又要替姑娘家打点。
闻时砚转过头问她:“可行?”
姝晚一怔,温和的说:“都好。”
闻时砚却皱着眉头:“若是你有哪儿不舒服了,不方便说的可以只告诉我一人,我来解决。”
姝晚有些感动,也有些苦笑不得:“真的没有。”,她本就是个不会做选择的人,都是得人逼着一把才行,外面的那一层壳她带了许久,终于可以脱下来了。
她想到了什么,想了想还是直说出来:“还未成婚我便住在府上,于礼不合,我身子已经大好,今日便回柳荫巷罢。”
闻时砚不大愿意,好几次姝晚都在柳荫巷出事儿,可见那儿风水不大好,但他又说过会尊重姝晚的想法,便说:“再等几日可好?柳荫巷的宅子我去差人拾掇一番,这样你便不必与姝芸挤。”
姝晚松了口气,还好,闻时砚如他所言没有逼迫她,各退一步,姝晚点点头。
随后刘妈妈便领人把墨砚堂旁边的沉姝院拾掇了几番,作为姝晚暂居的院子。
“还是在墨砚堂住罢,你伤还没好,在人眼皮子底下也能放心些。”闻时砚有些不大高兴,他们二人才刚刚重新在一起,母亲便把人安排在了沉姝院。
姝晚倒是觉着挺好,墨砚堂总归是他平时要处理公务的地方,她住着还是有些不合适的,早些搬了出来也好,沉姝院很大,厢房有不少,刘妈妈给姝芸也收拾出了一个带小院儿的卧房,也在沉姝院里头。
“你去忙罢,不必日日陪着我。”这几日闻时砚都陪在她身边,姝晚有些过意不去,生怕他耽误了公务,闻时砚却见她这般客气的模样,一时无言,深知自己继续待下去她会不适应:“好,有事你便来寻我。”
姝晚点点头,闻时砚克制的揽住她的腰,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姝晚闭上了眼睛,温热的触感持续的停留在额头上。
随后捏了捏她的耳垂闻时砚便离开了。
姝晚原想着做些绣品打发打发时间,但身子还未大好,只做了一会儿便有些疲累,打着哈欠倒在了床榻上,明荷给她盖上了被子,屋内燃起了熏香。
闻时砚看不进折子去,他不断的回忆姝晚答应他的那日,原本以为永远不可能的事乍然实现了,闻时砚却有些敏感的想去揣测她的心思。
她动心了?还是被自己感动了,亦或是并没有忘掉自己。
他细细回想这几日姝晚的举止,最后颓败的依靠在椅子上,原想着要不容置疑的“为她好。”,但当姝晚顺着他时又开始惴惴不安,生怕她委屈了自己憋着闷着。
公务看不进去,葛忠一板一眼提醒他:“主子,您已经告假好几日了,陛下天天催您回去,衙署那便亦然。”
闻时砚捏着眉心不耐:“我又不是驴,整日便是耕地,又不是少了我便不能转了,叫他们找别人。”
“高大人叫属下转告您,那慕尔单于一伙人私自留下的是假玉玺,真玉玺留在他们自己手中,陛下闻言震怒,所以叫您赶紧上朝去。”
闻时砚一顿,“知道了。”
姝晚醒来时,已经晚上了,周遭燃着温暖的烛火,她被塞在暖烘烘的被窝中,白日里总是冰凉的手脚此刻是温热着的,叫姝晚有些舒服。
“睡了两个时辰,晚上还能睡得着吗?”含着轻笑的低沉嗓音响起,姝晚凝神瞧去才发现某人拿着公务在她房内处理。
姝晚脸一红:“我们还未成婚,还是要守着男女大防罢,以后莫要来我房内了。”
闻时砚沉思了一会儿:“好,那便你来墨砚堂。”
姝晚无言,何时他竟变得这般无赖了。
闻时砚见她醒了,便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出了门外,半响端进来一个食案,上面放着一个小碗和一个碟子,碟子上面是一小堆带着糖霜的杏煎。
“喝药了。”随着闻时砚搅拌的动作,浓厚的苦涩味飘散在姝晚鼻尖,她掩了掩鼻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甚们吃蜜果子。”
“我是。”言罢不苟言笑的男人拿了一粒果子放入自己嘴中,皱了皱眉:“有些酸,还有些甜。”,引得姝晚咽了咽喉咙,她拿过药碗,一鼓作气的喝了下去,姝晚不是矫情的人,不会因为怕苦便不喝药,小时候再苦的药也吃不上蜜果子。
药温度正好,但她舌头上还有些伤,有些疼,蜜果子也只得含着。
但这次她竟有些想拿甜味的东西压一压嘴中的苦涩,蜜果子放入嘴中,微微的酸味刺激着她的唇,叫姝晚整个人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她没忍住又吃了一块儿,头顶传来轻笑声叫她有些恼怒。
闻时砚的拇指落在了她的唇角,捻了捻,“粘上了糖霜。”
姝晚脸热起来,一下子觉着今夜她的举动有些莫名的幼稚,蜜果子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她小时候没吃过,大了后也就没那个心了,现在觉出了几分滋味儿。
蓦地闻时砚倾身过来,原本是想看看她嘴角是否还有糖霜,却被姝晚误以为要吻她,条件反射一躲。
二人间的氛围莫名滞涩。
第56章
闻时砚滞了滞, 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身子,二人坐在床榻前,蓦然间, 姝晚涌上了一股不自在, 她掩饰般偏了偏头:“不早了,大人回屋罢。”
闻时砚点了点头:“好。”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未启唇,起身离开时带上了门。
旁边的垫子上还有残留的温度, 带有糖霜的杏煎甜味还遗留在嘴中,咂摸出些许甜味。
姝晚缩在被子里,伸出细白的皓腕,捏了一枚杏煎,又缓缓的放入嘴中。
闻时砚穿过月洞门,广袖长袍曳地,滚金的衣袍在月色中隐隐闪过华溢的色彩, 半挽的墨发在一动一静间浮动。
他能感觉的到姝晚的客气与疏离, 哪怕二人重新在一起, 也只是身份上的在一起,并非是感情上的交付, 闻时砚想,他离重新赢回姝晚的心还很远。
过了几日, 闻时砚早早的起身换上官服去上朝, 春夏交替,天亮的早, 他出门时已然亮了起来, 晨暮时分,烟水气缭绕的升腾起来, 附着在他绯色的衣袍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沉姝院,便往侧门而去,上了马车,往朱门而去。
姝晚醒时,已至辰时,明荷进来伺候她梳洗,随后在桌子上摆了早饭,都是合姝晚的口味,有粥有菜,还有精巧的面点,沉姝院的女使们不多,徐氏没有安排多少,怕姝晚不适应,就是贴身伺候的明荷,外面是寒露和惊蛰。
重新回到这儿姝晚有些感慨,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寒露进来同她禀事儿:“娘子,柔嘉公主来拜访了。”
姝晚一怔:“公主怎的来了。”明荷与寒露对视一眼,怕不是顾氏撺掇来的?寒露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她家娘子还不容易又与世子爷重修旧好,这些个阿猫阿狗的上赶子的又开始作妖了。
“依我看,娘子不若拒了她,就说病着,起不来身,您还没与世子成婚,奴婢怕这公主仗着身份压您。”寒露目露担忧之色,姝晚心下一暖,“无妨,今日不见,未来也要见,若她敢为难我,我便装病,头晕啊吐血什么的,吓吓她。”言罢姝晚狡黠一笑。
寒露失笑,瞧着娘子这一遭开朗了些,竟还会耍这样的小心思了。
她依言把公主请了进来,柔嘉公主虽是公主,但也没有多少公主的架子,一身华丽的绛紫色褙子,上面大片大片精巧的牡丹缠枝,饱满高耸的圆髻,面容秀丽,说不上多出挑,但是胜在气质极好,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女儿。
配闻时序那个纨绔,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姝晚不卑不亢的屈膝行礼:“姝晚见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