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派出去的探子及时的回来禀报,他们便赶紧带人离开了,只是眼下根本出不了城门,明日也不知道能不能了,乌波瞧着身后的拖油瓶:“单于,咱们把这个女人扔下罢,或者……”他抹了个自己脖子。
另一人道:“不能杀,至少留在手中是个把柄,若是想离开只能把人放回去,我们好歹是北狄人,事关两国和平,姓闻的不敢动我们,单于,把人送回去,离开才是重中之重。”
但那慕尔的占有欲偏执欲上来了,他认准了姝晚是他的人,就没有放弃的道理,他阴着脸咬了咬牙:“不送回去我们也能离开。”
乌波欲言又止,姝晚则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她只知道再不想办法自己便要去北狄了,分明是明日才要离开,但他们却今晚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驿馆,很可能是官府发现了她的消失,查到了这儿。
她的眼睛一旁有个通着外面的圆孔,应当是透气的小孔,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指尖,痛意叫她眼前一黑,且原本身上便有些蒙汗药残留,一个简单的掐指尖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不行,单单是指尖血太少了,只是渗出来,姝晚心一横,使劲儿划开了手腕,头发被汗意濡湿,疼得在打哆嗦。
神不知,鬼不觉的,箱子外面渗出了血液,滴滴答答的落了下去,没过多久箱子又开始晃动了,姝晚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体力和热意迅速流失。
闻时砚的队伍很快便追踪到了这里,北狄人方才待的地方便是姝晚的清帛坊,是了,那一伙儿始终未探查到的刺客便是北狄人,早有预谋。
醒目的血迹叫他眉眼格外凶悍和可怕,高仕牵来了猎狗,一时间街上传来了悠长的犬吠。
“快,人追上来了,该死,他们怎么这么快。”乌波有些慌乱和绝望,这已经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抗争,那慕尔简直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慕尔听我的,把人送回去,我们才能平安离开大齐。”乌波又继续劝道。
那慕尔咬牙:“放人。”
乌波大喜,赶忙下车把箱子打开,里面的情景却叫他一凝,“快快,人不行了,她可千万不能死在这儿。”
那慕尔一听,嚯然起身去瞧,姝晚已经昏了过去,脸色煞白,浅色衣裙上浸染了血迹,整个人仿佛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般。
“快,金疮药。”他厉声大吼,二话不说便开始给她包扎,这一会儿耽误的时候,大齐的官兵已然把他们包围了。
乌波迫不得已举起了手。
闻时砚眼尖的看到了那慕尔怀中的那一抹身影,心脏瞬间窒息了一刻,他翻身下马,风一般的疾步走了过去,当即一脚踹开了那慕尔,身躯如落线的风筝般,闻时砚伸手把人接了过来。
一摸,身上一片冰凉,手腕上的血乎刺啦,闻时砚耳边听不到了声音,他把指节放在了姝晚脖颈处,摸索着跳动。
幸而还有微弱的跳动声,闻时砚松了口气,那慕尔被踹在了一旁已然有侍卫压着他,双手背在了身后。
高仕凑到他一旁:”太医已经在一旁候着了,先去救人,这几日我会压在大理寺,然后连夜进宫禀告此事。”
闻时砚最后淡淡的瞧了那慕尔一眼,那慕尔恶劣的笑起来,舔了舔唇角,一副挑衅的样子。
对上了他的视线,漆黑的不掺和一丝杂色,气势内敛,像是蕴含了无限的风暴,被生生压了下来,那慕尔并不怵他,反倒是棋逢对手,血液里的兴奋卷了起来,好战的因子活泛的紧。
闻时砚抱着人离开了,他赌不起,人留着可以慢慢收拾。
高仕转过身来对上那慕尔的视线,只觉愚蠢,北狄这些年气数已尽,先单于好色昏庸,北狄已经亏空了,但眼前的这个王,倒是有几分血气,可惜如他的父亲般,色令智昏,有几分谋略,但也就几分罢了。
“带下去,看押在大理寺。”
侍卫们压着这些北狄人,一个个的清点,搜索随身东西。
蓦地:“大人,你看这是……”
高仕凑过去,借着月色摩挲了几下,喃喃:“这是……玉玺。”
诧然间,高仕抓住了那慕尔的领子:“你们竟敢欺君。”
那慕尔懒洋洋的那副样子,好似是破罐子破摔了般,任高仕如何问他也一句话都不说,气的高仕险些给他上私刑。
姝晚情况并不好,手腕的伤口虽然浅,但是也是实打实的流了许多血,且有被反复撕开的迹象,身子虚的很,风寒加失血过多,陈太医给她上了金疮药包扎好手腕。
“姑娘命大,阎王爷那儿走了一遭,天爷保佑天爷保佑。”陈太医念叨着。
闻时砚僵硬着的躯体好似一寸寸的松开了,他扯了扯嘴角:“回国公府。”
葛忠知晓了世子已经把人找到了,二话没说便把尹书寒和芸姐儿打包带上了马车,往府上送去。
墨砚堂已然被提前吩咐着烧起了炭盆,姝晚失血过多,浑身哆嗦着,脸色惨白,这般天气身上冷的似冰窖,太医说:“得赶紧送到暖和的地方去。”
闻时砚刚抱着人迈入墨砚堂,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的出了一层汗,榻上已然准备了松软厚实的被子,燃上了幽幽的安神香,窗沿上摆着兰花,翠松盆景,姝晚陷在被子里,紧皱的眉头散开了几分。
忍不住蹭了蹭暖意融融的被子。
一位女使端着热水进屋来,熟悉的身影瞧见了姝晚,她眼眶一热,哀声戚戚:“娘子。”
赫然是三年前伺候姝晚的明荷,当年姝晚离开后,她便懵然了几瞬,随后竟有些替姝晚开心,走了好,走了就能过的好些,不必受国公府的磋磨,也不必低着头瞧人家主母眼色过日子。
她会一直记着姝晚这位主子的,明荷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姝晚相间了,便做好了被世子降罪的准备。
谁知世子爷非但没有把她发卖出去,反到是把她安排在了墨砚堂做洒扫的活儿,只是闲暇时会问一问她姝晚的事,比如她爱吃什么,无聊了喜欢做什么。
明荷实实在在的回答,但每次回答完世子爷都会沉默地坐上半天。
这么三年来都是如此,明荷猜世子爷是后悔了罢,人离开了才觉出一些不甚明朗的事儿。
闻时砚淡淡道:“水放下,找一身儿衣裳来给她换上。”
明荷赶忙放下水去找衣裳了,以前娘子的衣裳都没有扔,世子爷命人收拾起来了,她登时便翻着箱子寻了一身儿亵衣,叫着寒露一同进了屋子。
闻时砚退了出去。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娘子会……”寒露捂着嘴,惊诧不已。
明荷担忧:“总之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娘子这次回来还会不会走了。”
寒露:“自然是不会了,要不然世子爷也不能把人直接抱回墨砚堂了。”
二人麻利地给换好了衣裳,又塞到了被子里。
闻时砚一身憔悴,寒露:“爷,去洗漱一番罢。”
闻时砚点了点头:“药熬上,多做些补血的。”他叮嘱着,生怕遗漏了什么般。
寒露:“都备上了,您放心。”
闻时砚点了点头,便要回房换衣服,谁料刚起身便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寒露明荷大惊,上去费力的扶着人。
一阵心悸袭来,闻时砚有些不舒服的抚了抚胸口,喘了一口气:“无妨,有些累罢了。”
寒露:“您等着,奴婢给您熬一碗败火安神的汤药去,你好歹休息一会儿,万一娘子醒了您却撑不住了可如何是好。”说罢她进了小厨房。
闻时砚缓缓的回了卧房关上了门,倚着门框阖着眼,就这般静静的待了半响。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住徐氏,闻时砚带着一身浴汽出来时徐氏已经在偏房了,在院子里指挥:“赶紧的,把府上的那株人参拿出来。”
任谁也想不到,当初姝晚进府时那般生气的徐氏会变成如今这样。
实则徐氏当初是以为姝晚存了攀附的心思,她心中对门第虽没有那么介意,但真的得知自己儿子养了个外室时还是觉得恨急了的,生怕与国公爷一番德行。
后来瞧着姝晚可怜,又生起了怜悯,时至今日她对二人已经不想再干涉什么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便是最好的事儿了。
“母亲。”闻时砚着一身松垮的玄色寝衣出来,眉眼间还带着未散的水汽。
徐氏上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闻时砚无奈笑笑:“忙,怕您担心。”
徐氏冷笑:“这些北狄蛮夷实在猖狂,真当我国公府是好欺负的,你外祖在边疆时便把他们打的跪地求饶,看来果真是记吃不记打。”
闻时砚收敛了笑意:“狼子野心。”
徐氏眉眼又染上了些怜爱:“可怜见的,姝晚受了许多磋磨,人别走了,待在国公府,等人好了你们二人便直接完婚。”徐氏不容置疑道。
闻时砚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这都赖你,磨磨蹭蹭的,若是早早把人接进来,还有这一茬子事儿吗?”徐氏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悦,说完便不再看他进了屋。
为了姝晚的名声着想,闻时砚瞒下了一部分,对徐氏说只是被蛮夷人误伤了,他们抢了姝晚的铺子,当时寒哥儿是在场的,为了保护姝晚也受了伤。
对外,便只说身子不好,发了病,接到了府上疗养。
风吹起了他的寝衣,吹干了水汽,墨发变得干燥,外面一阵嘈杂,寒哥儿与芸姐儿被接到了府上,闻时砚退回了卧房,关上了门,不点灯,置身于黑暗中。
那粘腻的充满腥气的液体仿佛还在他的指间,擦也擦不掉,最后干枯,结痂,变成触目惊心的痕迹扒在他的手上,闻时砚的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回忆,呼吸蓦然急促了起来,额间冷汗频频。
他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心悸和难受、不安,想永远的把这个感觉刻在脑后里,未来反反复复的拿出来。
外面的声音撞击着耳膜,闻时砚不敢出去,也不敢踏入那一间屋子。
姝晚还在昏睡着,寒哥儿不便近身伺候,便是明荷与寒露喂她喝下了药,她唇色实在难看,明荷彻夜守在她床前,芸姐儿乖巧的枕着姝晚床前的垫子,小手握着姝晚的手掌,给她捂热。屋外,原本在屋内的人影守在窗下。
半夜时分,一阵嘈杂响起,原本安静的墨砚堂亮起了烛火,姝晚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想,她这是到了北狄了吗?
耳边却传来糯糯的喊叫:“阿姐。”
是芸姐儿的声音,姝晚清明了一瞬,歪过头去瞧,芸姐儿红肿的眼睛在床边,可怜兮兮的瞧着她。
第55章
姝晚醒了, 闻时砚却没有去看她,反而是困在卧房内执笔写着些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层层光晕染在了他认真的眉眼, 墨发披在身后, 如绸缎般倾泄,玄色寝衣衬得他玉骨霄寒,内敛沉静。
宣纸铺撒在桌面,他一字一字的认真抄袭, 外面的声音好似隔绝了出去,但仍能从他的下笔看的出他心神不定,心绪不安。
他不敢去见姝晚,既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又自责也许这次又要失言了,什么狗屁自由,默默守护, 退婚, 他不想了, 他想把她抢回府上,就让她做自己的世子夫人, 他享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姝晚便享什么样的荣华富贵。
没有人能从铁桶一般的国公府再与他抢人。
闻时砚是自私的, 无论是以前, 亦或是未来,还是当下, 他的本性从未改变, 只是遇上姝晚,或者说为了姝晚他可以压抑住姝晚都不想要的。
但是他忽然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了, 如果姝晚要恨,那便恨吧,他们二人日子还长,闻时砚不信,他总归是能打动姝晚的。
他花了一夜做了这个决定,心悸的感觉愈发强烈,桌子上写的一沓纸是他为姝晚抄的佛经,求平安的,如果可以把所有一切的灾难都转移到他身上,已换去姝晚的平安。
在天蒙蒙亮时,闻时砚放下了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步而出,晨起的凉意钻入了他的衣缝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偏房的灯还亮着,里面悄无声息的,不知人已经睡了还是醒着。
闻时砚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明荷转头过来瞧他,犹豫又复杂的说:“娘子醒了一会儿便睡了,府医说娘子身子里的蒙汗药还有残留,所有这几日会嗜睡些,或者懒散的不想动,原先的病根儿被激发了出来,得静养。”
闻时砚淡淡:“嗯,你先出去罢。”
明荷屈膝行礼,然后出了房门把门关上了。
藕荷色纱帐内卧着一道身影,受伤的胳膊放置在枕前,均匀的传来呼吸声。
闻时砚撩开纱帐,坐在床沿,视线描摹着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