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水是烫的,林羡清穿得不多,手腕被烫了一块,申蒙看见了以后拿了纸过来想帮她擦擦,手刚伸出去就被后面一个人扯住。
他怔然回头,那人身高比他高出大截,居高临下地睨视他,冷淡垂眼,眉眼间有种温和又危险的矛盾气质。
温郁大力把他往后扯,申蒙踉跄了几下,看着男人大步迈过去,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垫在林羡清烫伤的地方。
他很小心地捧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抵在她小臂下方,温凉的触感向上攀附,胳膊上像有层层叠叠的藤蔓在缠绕、收缩。
青年懒散耷下眼睫,注意力全在她烫红的小臂上,温郁的眼尾拉得很长,盯人的时候总给你一种很深情的感觉。
他抬眼,薄薄的眼皮折出窄窄的双眼皮,林羡清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见到我就这么激动?”
她猝不及防哽了一下,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
温郁对服务员挥手,问着洗手间的位置。
洗手间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温郁从始至终都托着她的小臂,牵着她去往洗手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凉水帮她冲洗。
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林羡清看着温郁启唇咬下手套,黑色的真丝手套被他叼在嘴里,青年表情冷淡,眼尾垂着,冷白的皮肤在灯下更显精致。
他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掬了水往她小臂上浇水,然后指尖轻轻附上去搓了几下。
因为被烫得没知觉了,林羡清也不好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全部心思都在温郁脸上,以及他咬住手套的时候露出小半截整齐白皙的牙齿。
不好形容那个画面,总之很蛊人。
林羡清偏过头缩了缩胳膊,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来。”
温郁还低着头,闻言轻飘飘掀了眼皮瞭她一眼,因为齿间衔着东西而显得口齿不清,声音含混:“别动。”
说着,林羡清感觉捏住她胳膊的手又紧了些,把她往回扯了一下。
差不多消了红以后,温郁扯了几张纸擦手,然后低眸套上手套,他动作很慢,瘦白骨感的手指一截截往手套里塞,温郁不抬眼地问她:“工作时间,你来见谁?”
林羡清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好像也没必要跟他解释,就答:
“我请了假的。”
温郁正半倚在洗手池边上,他缓缓抬睫,语气有点冷笑:“请了假,来跟男人吃饭?”
她小臂还麻着,林羡清抬着胳膊,眼神半垂半落,说话声音极轻:“温郁,你现在又是以什么口吻问我这些呢?”
“如果你只把自己当作我的上司,那么我刚刚的解释已经够用了,我好好请过假,也被批准了。至于我请假出来干什么,跟谁一起,不是你该在意的部分了。”
洗手间的灯光是昏黄的暖光灯,在这种灯的照耀下,温郁半阖着眼帘,有点走神地扯弄自己的手套,然后哑声回:
“嗯,是我多管了。”
作者有话说:
预计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该说开了,林羡清一直不要他,温郁快被逼疯了。
第56章 珠算
◎“去他妈的规则。”◎
真是要疯了。
温郁开始不耐烦地把手套往下扯, 直到完全盖住腕骨上的疤。
他后来没再看过林羡清,直直走出洗手间,大厅里的合作方还怵怵坐在位置上,连个菜都不敢点, 直到看见温郁冷淡着表情落座后, 他才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
“温总想吃点什么, 随便点。”
餐厅办了现场钢琴独奏, 穿着晚礼服的人在台上弹着钢琴,古典音韵味道很重, 一个个音符像飘在空气里一样,很高雅很有意境, 是属于有钱人的浪漫。
在缓慢的钢琴声中, 温郁指尖捻起菜单的页脚,回忆了一下林羡清那桌点的东西, 抬手勾了几道菜。
对面的人还有点惊讶, 倒是没听说过温总喜欢吃甜食, 点的几乎都是甜点。
菜上桌了以后,温郁垂眼舀了一勺含进嘴里, 甜得发腻。
林羡清虽然嗜甜但是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把餐具搁下,申蒙因为刚才的事, 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也面色很沉地放了餐具, 扬了头直勾勾地审视林羡清, 问:“你跟刚刚那个人认识?”
她怔了一下, 只说:“是朋友。”
看申蒙的表情都知道他不信, 但是为了维持住自己清高的绅士风度, 他也没评价什么, 招了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付完帐以后,申蒙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着:“看来我们不太适合往来,都是被家长催着来的,回去解释一下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强行配对了。”
男人的自尊心都很强,这次被温郁像小鸡仔一样往后拎,估计申蒙心里也挺不舒服的,再加上他高谈阔论的时候林羡清一句话也没接过他的,申蒙对她完全没兴趣。
把外套搭在胳膊上以后,申蒙回头问了她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只是客气一下,林羡清摆摆手,说自己可以回去。
对方点点头,自顾自走出去了。
现在临近圣诞节,街上好多店家已经开始布置了,有的甚至连圣诞树都装扮好,摆在店门口了,街上到处拉着彩灯,五颜六色的光晃着她的眼睛。
十二月了,天气已经很凉了,晚上出街的人也少了大半,林羡清把围巾围得紧了些,一阵冷风刮过来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步行到公交车站台处,林羡清把双手都缩在外套的口袋里,马路两边街市繁华,摆摊卖气球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路上掉满了黄叶,远处广场的大广告牌恰好换了页,推送着最火的当季时装。
林羡清上了公交车以后给林老爷打了个电话,却没人接,老头经常出去遛弯儿,林羡清也没在意。
手机里的工作群都在讨论公司过几天的圣诞晚会,不仅要评年度优秀员工,还有免费的酒水和吃食,这么大的手笔,只能是温郁公司办的,只不过他们这些合作方也都可以去。
王可心给她发了一堆晚礼服的图片,问她喜欢哪个,到时候两人租两套衣服,漂漂亮亮地去参加。
林羡清向来没什么审美,也看不出衣服的差异,只是有点好笑地说:“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又不是去走秀。”
王可心:“当然!这次圣诞晚会花了大钱,好像要办成假面舞会那种风格的,好玩儿嘛。”
公交车的窗户没关紧,风呼呼往里灌,林羡清拉紧窗户,心想着这阵仗着实有点夸张了。
酒会在圣诞节当天晚上,林羡清刚上楼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王可心很兴奋地挽住她的胳膊,大门口搁了张桌子,上面摆了一行行的面具,半脸型的,王可心伸手就拿了个花枝招展的蝴蝶,吴涛见状在旁边小声吐槽她果然是个花蝴蝶。
王可心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扯着吴涛的领子讨要个说法。
林羡清在旁边看得好笑,她低眼间看见一张很素的面具,是一只橘猫的造型,什么装饰和水钻都没有,素净得很,怪不得没人挑中。
她把面具拿起来,王可心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眼,评价说:“长得好像你养的那只猫。”
林羡清把面具的带子系好,解释说:“就是长得像我家猫,我才挑中的。”
推开门后,里面的灯球闪得很,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她眯着眼睛看见大厅正中间的柜台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是甜品和饮料,几个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场地很大,容下了小一千人。
大厅的音乐放起了圣诞快乐歌,花花绿绿的灯光也恢复原状,变成了白光,主持人上了台,王可心摁住林羡清的手,示意她别吃甜品了。
她们来得早,挑中的座位很靠前,林羡清抬眼看见第一排正中间的人,坐姿松散,在灯光正中心,手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打火机,正单手支着下颌看舞台。
他也戴了面具,居然也是橘猫,林羡清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的面具在发烫。
说是圣诞晚会,搞得像年终报告一样,很多股东和合作方的老板上台致辞,然后说一堆官方到不行的话,就像上学的时候聚在大操场听领导讲话一样,听得人打瞌睡。
把公司的成就吹了一通以后,开始给公司员工送福利了,当时进门的时候每个人都领了个号码牌,是一个四位数,就要根据这个来抽奖。
主持人在盒子里摸球,摸三个,最后一个是一等奖,有奖金和假期。
“0808.”
“1253.”
“2292.”
林羡清向来是中奖绝缘体,她根本就没好好听,只是抬手挡着嘴往里面塞了一小块蛋糕。
直到王可心摇着她的手,大叫着:“一等奖!你!”
她愣了好一会儿,慢吞吞把嘴里的蛋糕咽了下去,才看了眼自己的号码牌——2292,一个很有缘的数字。
王可心催着她快上去领奖,林羡清被她推了出去,走上台后被给了一块巨大的牌子,写着“奖金一万块”和“年假翻倍”。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林羡清被灯光晃了眼睛,下意识眯着眼,对上台下那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温郁已经收了打火机,背脊懒懒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条腿交搭在一起,修长好看的手轻轻覆在膝盖上,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着,只露出弧度优越、线条流畅的下巴,青年唇线拉得平直,一副冷淡且不感兴趣的样子,长睫也淡然耷着。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跟温郁说话有点冲,总之自那以后,两人再没有什么交流了。
现在居然到了连对上眼神都要错开视线的程度。
林羡清慢吞吞垂下眼睫,等人家拍完照就跑下台了。
跑下台后,林羡清听见收道具的场务疑惑地说:“这个盒子里的球怎么——”
那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另外一个管事儿的推到一边了,两人压低了声音交流:
“领导的意思,别管了。”
林羡清低眼看了下自己的球,在场务走后,她走了进去,地上还摆着刚拿下来的抽球的盒子,上面有左右两个洞,左边那个是正常的,号码随机。
但是从右边那个洞里拿出来的球,无论多少次,都是2292.
她蹲在地上,几乎把右边的球都拿光了,没发现除了2292以外的数字。
——“领导的意思。”
林羡清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大厅里的灯光又恢复了五颜六色,头顶的灯球射出各种各样颜色的光线,音乐声渐渐变得躁动,大厅旁边立着的圣诞树上粘着的糖果和巧克力被摘了个精光。
她从后台出去的时候,王可心和吴涛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她只能看见坐在长凳上的温郁。
很莫名其妙,纵使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多,她的眼睛也只会看见温郁。
兴许是福至心灵,在下一秒,冷淡的青年轻缓抬睫,他指尖夹着高脚杯的杯杆,里面是半杯红酒,西装衬得他气质矜贵,举手投足间有种散漫的随意感。
七色的光映在他脸上,交织出迷蒙梦幻的光影,温郁轻抬胳膊,朝她举了酒杯,他的唇张合两下,室内吵得听不见声音,但能看见口型:
——“过来。”
正好,她也有事要问,就把球抓在手里朝他走过去,长凳上就他一个人在喝酒,要不是林羡清知道他是一杯倒,还会以为他多能喝呢。
等她走到的时候,温郁杯子里的酒已经空掉了,他又从台子上拿了一杯,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晃。
“高兴么?”他抿了一口酒,手肘撑在柜台上,低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林羡清坐在他旁边,两人顶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她展开一只手里的球,声调平静:“你是说这个吗?号码中奖的事?”
温郁低低觑了一眼,指尖捏着杯子转了几圈,然后凑到唇边把酒全部咽下,他的声音被酒粹得发哑:“一等奖,不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