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锡舟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他头也不抬,反问:“他不该打?”
算是默认了。
她又问:“那他没打你?”
沈锡舟张口即来:“打不过呗,谁叫你哥是战神。”
盛悉风:“……”
俩人慢条斯理用完餐,告别后散了场。
盛悉风等红绿灯之际,看了眼时间。
晚上七点。
终是选择了调头,回餐厅打包一份披萨,前往岛湾十八号。
她也想心硬一点,不去管他的闲事,可她的良知一直提醒她,是她出了岔子,把事情捅到沈锡舟面前的,因为她的过失,才导致他挨揍。
根据沈锡舟右手负伤的程度,这顿揍应该挺狠。
而他甚至都没有还手,应该又把所有责任揽下来了,虽然他说过不会帮她背锅。
距离f1的首站只剩一个礼拜,不知道他的伤势会不会影响比赛。
抵达岛湾十八号将近八点,距离他的飞机起飞还剩2个小时,他还没走,客厅和二楼的房间亮着灯,不过亮的居然是她以前住的那个房间。
看来他对主卧觊觎已久,她一走,他就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月色轻慢,夜凉如水,腊梅怒放,暗香在雾蒙蒙的空气里浮动,花架下,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穿过草木葳蕤的前院,她来到主屋廊下。
既然要做戏,这屋子的指纹和密码肯定没变,她知道自己能像过去两年间的每一次一样,轻而易举打开眼前的这扇门。
她没有轻举妄动,选择给江开拨电话。
他接的很快:“喂?”
“你方便给我开个门吗?”盛悉风说,“给你带了点吃的。”
“……”江开一时半会没搭腔。
盛悉风等了一秒,说:“我知道沈锡舟对你动手了,不好意思,怪我不够小心,我来赎罪。”
江开又顿了一下,说:“直接进来吧,你的指纹我没删。”
得到主人的首肯,盛悉风才熟门熟路开门进去。
下意识扫视一圈屋内情形。
和她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到处都是她的东西,连她搭在沙发边上的大衣都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她打开玄关处的鞋柜,她的鞋子都还在,一双都没少。
弯腰换鞋的时候,她隐约间甚至有点迷糊,觉得自己正稀松平常地回家来,和他的离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她抬眼就看到了车钥匙橱柜里,自己亲手留下的那把家门钥匙,至今没有动过分毫,无声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盛悉风心里的滋味有点复杂,她把外卖盒放下,问:“给你放桌上了。”
“嗯,谢谢。”
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盛悉风没听到他那头有任何动身的动静,似乎根本没打算下来。
“我走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人竟无礼如斯,试探着问。
江开:“嗯。”
“……”盛悉风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的脑残,她为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而羞耻。
几个小时前,她明明亲耳听他说起从小到大那些过去,听他承认有多在乎她。
可是一扭头,他就能连下楼的面子工程都懒得维持。
好像不管证据多确凿,他总有办法耍赖,让一切都不作数。
千忍万忍,实在没忍住,冲话筒骂了句:“江国庆我去你的。”
她撂掉电话,拎上外卖盒就要走。
在玄关处换鞋之际,楼上终于传来动静了,先是开门声,继而是走廊上跑动的声音,最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的声音。
她动作停下来,抬眼往楼梯方向看,颀长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
见她还没走,他步调才慢下来,改成一步一台阶。
虽然竭力掩饰,但仍看得出,他右腿走起路来不是很利索。
盛悉风的眼神在他身上身下逡巡,这趟过来,除了因为良心不安给他送饭,也想看看沈锡舟到底动手到什么地步,但他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根本看不大出来。
江开慢慢走到她面前,犹豫一会,伸手。
盛悉风手臂下意识往后躲,是个抗拒的姿势,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看她:“东西给我吧,我来拿。”
隔着墨镜的镜片,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睛和青紫交加的伤,也正定定地看着她,翻滚着不明的情绪。
不知怎么的,盛悉风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七八岁,上了小学,而她还在读幼儿园,某天起,他来她家的频率忽然降低,即便和她见面了,也冷酷得要命,几乎不和她说话。
某天她生病没去幼儿园,到了小学放学时间,妈妈带着她去接盛锡京和沈锡舟放学,她在校门口看到江开和同学有说有笑,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门牙,正在换牙期。
但随着看到她,他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闭紧嘴巴,再也不肯说笑。
盛悉风那时一度很迷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这么多年后,她再想起这个事,有点后知后觉地咂过味来了,他莫不是不想她看到他没有门牙的模样?
顺藤摸瓜,细数从小到大,确实,这人每次出现在她面前,一定人模狗样,形象良好,从来没有不修边幅的时刻。
她大概明白他不肯下来招待她的缘由了。
心里的怒气转为啼笑皆非,她把袋子递过去:“我走了。”
江开的挽留几乎脱口而出:“别走。”
盛悉风还真不走了,就看他到底怎样一张脸。
他似乎经历天人交战中,过了好几秒钟,咬咬牙:“算了,你走吧。”
盛悉风:“……”
江开也被自己的优柔寡断弄得烦死了,最终,他破罐破摔地把脸上的遮掩物全取了,扔到一边,露出一张青紫斑驳、伤痕累累的脸来。
向来意气风发的人,难得眼神躲闪。
和换牙期的表现如出一辙。
一张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我昨天说的话,你记得吗?”
盛悉风注意力全在他脸上,她原以为他躲成这样,该是惨不忍睹,说实话比她想象中好多了,样貌虽然有些可怖,但可能是底子太好的缘故,并不显丑陋,男人的脸庞在战损后呈现一种桀骜的血性和扭曲的英俊,荷尔蒙指数爆表。
却又因为那丝别扭的自卑,显出几分孩子气。
她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跃思维弄得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以为他会说的时候他不说,现在才来马后炮:“不记得,喝太多了。”
算是非常体面的拒绝了,给了他台阶。
他跟听不懂潜台词似的,非要问明白:“你不想?”
“嗯。”盛悉风也打直球,“不想。”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被她下了这么大个面子,该说自己也是喝醉酒一时糊涂了。
这个答案在江开的预料之内,刨根问底也不过是死个明白,得不到对方的明确的答复,人容易抱有侥幸。
换做从前,他一定会顺着给自己挽尊,但今非昔比,弄清了自己的感情,他想自己有必要让她明白,昨晚并不是借着酒疯说胡话占她便宜。
“我想。”
盛悉风笑笑:“别逗我开心了。”
她拒绝为这些看似坚定、实则模棱两可的说辞心潮澎湃,直言:“民政局都下班了说想,你挺有诚意啊。”
江开抬眼看她。
22年来,他看过她无数遍,但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喜欢的女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完成了怎样的蜕变,足以陡然填满他生命中那截25年的空白。
他甚至觉得她在发光。
深深地,深深地从她熟悉的灵动眉眼,一路细致看到她越发尖细的下巴,昨天抱她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瘦了不少。
还好,离婚后的日子,她过得并不那么好。
因为他也过得很不好。
他忘了掩藏自认为丑陋的脸庞,和从千万般维护的脸面,尽数暴露在她眼底:“不是没诚意,白天电话里没提,我怕我的样子吓到你。”接下去的话就有点不要脸了,他停顿一会,摊牌,“……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你答应了,我觉得我今天这样不适合拍结婚照。”
“……”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100红包!
第59章
江开知道, 即便他强调了三次“万一”,盛悉风该横还得横。
果然她反应挺激烈,谩骂和嘲讽全开:“你有毛病啊?真敢想。”
江开照单全收:“我是有王子病。”
他第二次开这个玩笑, 不新鲜了,但盛悉风还是有点想笑, 她无语地抿紧嘴唇, 压下笑意。
江开笑眼看她:“你有公主病。”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但盛悉风觉得很不对劲。
问题主要出在,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王子和公主是一对。
她选择装傻, 眼神落在他的眉骨上, 忍不住问出早就想问的话:“你不处理伤口?”
他脸上好几处破皮,嘴角,下巴,颧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尤其眉骨的伤口最深, 到现在还没止血, 血液渗出创口,被英挺的眉毛拦住, 才没糊一脸。
江开说着翻下玄关处折叠的化妆镜, 这是当初应盛悉风的需求装上的,盛公主出门前要整理仪容仪表,光全身镜不够, 还需要一面可以放大的、并且会发光的镜子, 供她检查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