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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综合其它 > 洋娃娃 > 第三十一章回忆
  惊蛰这天,齐毅刚把齐宜送到学校,准备启程去出差就接到了一通黑号来电。
  “齐生,别来无恙。”
  坐在车里的男人望了望机场的方向,他并不记得这道沙哑深沉的声音,但字字句句中,对方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你好。”齐毅礼貌回复。
  “承蒙前省厚爱,我染上赌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父亲吊死母亲自缢,唯一的孩子被齐峥嵘手下轮奸。在下坐牢整二十年,终于找到了他。”
  齐毅听着眉头越来越皱,不难想到对方是父亲做过的孽。
  他不安的点了根烟,“他是谁。”
  “他们说,这个孩子叫献,是藤老大的儿子。”
  此话一出,齐毅的烟抖了抖,“我劝你做个好人,身份不同不必冒险较真。你开个价,齐某必当奉上。”
  “好人,我已经当过了。”对方的声音极度沙哑,背景穿插着孩子的哭声。
  他隐约听到了献荣在喊妈妈。
  “后海再见。”
  齐毅发誓,他也想过一辈子当个好人。
  联系手下救人的时候,齐毅还没从往年桩桩件件的阴影里抽身。
  那年的齐家发生了数件大事,齐宜出生在香港,齐麟被黑社会绑架,齐峥嵘即将接受调查。
  唯一没被牵扯进去的安德莉亚抱着他去见绑匪。
  安德莉亚没有带一分钱,她要在穷凶极恶的绑匪手上要一命换一命,要在事发前带着她最爱的两个孩子和齐峥嵘坐船回英国。
  年幼的齐毅一上车被她喂了安眠药,醒来时身旁是齐麟中枪身亡的尸体,身下是哥哥已经凉透的血液。
  尸体没有眼睛,黑洞洞的血窟窿就瞪着他的方向仿佛死不瞑目,十指也没有指甲盖,干枯的血混着灰尘泥土粘在上面。下半身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挂着血肉。
  妈妈不见了,绑匪也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哥哥,和他。
  这年,他六岁了。
  安德莉亚生他的时候难产,她喜欢女儿,二胎却还是个儿子,有多期待就有多讨厌。
  故从小将对他的爱给了身体稍微孱弱的齐麟,齐峥嵘则忙于基层治理,六年里选择无视他的存在和需求渴望,毕竟那会的齐麟已经可以跟着父亲在村里走访慰问老年人了,被父亲寄予厚望着重培养。
  他除了是他们的儿子,生活待遇和齐麟天差地别。
  这次他能来香港就是看刚出生的妹妹,来的时候妈妈说带他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怎么先看到了齐麟被残忍虐杀的尸体。
  他没有哭,从静止的血液里爬起身拍了拍哥哥的肩,尸体自然没有反应,齐毅也明白了这就是死亡。
  齐麟除了常年咳疾还有心脏病,他经常抱着年幼的齐毅坐在钢琴前弹琴,也会带着他去参加变形金刚的展览,更多时候齐麟不出门就会呆在家摆弄他喜欢的模型。
  以前的齐家有一整层楼摆满了齐麟的汽车模型。
  在他出事的前两天终于等到了合适的配型,齐峥嵘和安德莉亚都很高兴,那甚至是他在家里唯一一次被齐峥嵘叫了一句乖儿子。
  配型,齐麟应该用不到了。
  他取下了齐麟衣服最下面母亲送的金玉佛项链,边戴在自己脖颈,边留下血脚印朝仓库外踉跄走去。
  刚踩到地面,远处一艘邮轮踏破硝烟和海浪喧嚣着出发了,同一时刻维港的烟花落在他空洞无神的眼中。
  是父亲庆祝妹妹出生在维港放的彻夜烟花秀,坠落的水蓝色烟花是妹妹的瞳色。
  妹妹,是啊,他还有小妹妹,他做哥哥了,他从未如此开心。
  但齐毅晚到了一步,整天都无人认领的齐宜被送到了香港福利院,因为长的特别可爱还没有任何疾病即将被一对中年夫妻领养。
  这会的齐峥嵘已经转移所有钱款带着安德莉亚离开了,两人痛心于失去齐麟的折磨中,还没顾上寻找女儿安德莉亚上船不久就死了,尸体被扔进大海喂鱼。
  齐宜当天进福利院,不到一礼拜领养手续就被办好了,福利院说那户人家还给她取了个乳名叫一一。
  还是个孩子的齐毅到处打听父母和妹妹的下落,在很久以后才接受他被遗弃了。
  他在香港吃了几个月垃圾,日复一日去医院一次次确定妹妹的下落,大家都说不清道不明,齐毅只能认为爸妈带着妹妹走了。
  在这繁华的香港街头他彻底流浪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齐毅蹲在街头吃鱼贩不要的鱼内脏时,无意间的回头他看到了坐在婴儿车里正在被男人咒骂的洋娃娃,时不时拽着她的手把烟头灭在婴儿洁白胳膊上。
  数日来粒米未进的无边饥饿感折磨着他,小流浪汉叼着鱼泡和血肠子狼吞虎咽的遵循本能,看清那个女孩的一秒,血缘指引他向前。
  他这半生走过很多路,最期待的路是从西北坐着父亲的私人飞机去香港,最庆幸的路是一步一步一双脚抱着找回来的妹妹回西北。
  回他们的家。
  齐宜那会连一岁都没有,完全就是刚出月子的奶娃娃,没有母乳吃就算了,牛羊奶都是一天又一天没有。
  带着她回家的哥哥也是个孩子,他可以不怕苦累不怕饿肚子,奶娃娃不行,是真会饿死的。
  一路上他都忘了下过多少次跪,多少次偷挤羊奶被养殖户拿着鞭子狠狠的抽。
  抽到最后他也一句话不说,抱紧怀里温热的羊奶瓶硬抗。
  养殖户还以为他是个狼,可南方这会哪来的这凶狠玩意。
  点燃煤灯壮着胆才看清那是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小流浪汉,还穿着脏到发黑的短袖短裤,脸上嘴上到处都是血痕。
  “娃子,爸妈呢。”养殖户收起了鞭子,颤抖的双手伸出想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