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梁公公来了!”
小宫女掀开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梁九功。
德妃下意识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儿媳,忙让人给梁九功上茶,并问道:“梁公公怎地来了?”
梁九功进来时虽没看见乌拉那拉氏和芷柔跪在地上的模样,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管太监,最是会识人的,一瞧便知道这里刚发生了什么。
梁九功笑眯眯道:“万岁爷宣娘娘过去呢,乌雅小姐也在,不如跟着德妃娘娘一同去请安。”
乌雅芷柔满脸惊慌地望向德妃。
德妃笑道:“这孩子身子有些不适,本宫怕她冲撞了万岁爷。”
梁九功忙道可请了太医来看,又言乌雅小姐面色潮红想是病的不轻,怕是得喝上几日药。
乌雅芷柔又羞又气,满腹怨气地看着眼前的乌拉那拉氏,奈何她只敢暗自里骂几句,根本不敢当着乌拉那拉氏的面。
两刻钟后,德妃下轿之后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虽然她如今年岁上去了,保养的十分好,只眼角有些细纹。
康熙住的地方是整个避暑山庄最大的院子,各处无一不透露着精致,宫女打起薄薄的竹帘子,朝书房里禀了一声。
待得了通传后,德妃踩着轻快的步子进了书房,书房布置的和宫里的御书房并无两样,临窗的位置放了张矮榻,康熙正坐在榻上看书。
“臣妾请万岁爷安!”德妃半蹲下身。
书房里只听见极轻的翻书声,康熙全副身心似乎已经沉浸在书本上,没有察觉到德妃的到来,直到一刻钟后,德妃的身子微微晃动起来,康熙才免了她的礼。
德妃笑容僵硬地坐在绣凳上,双腿微微泛着酸意,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万岁爷第一个召见她说得过去,可为何又给了她难堪?
“德妃娘娘好大的威风,朕的孙子都敢随便处罚了,日后朕是不是也需要看你的脸色?”
康熙的质问让德妃慌了神,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臣妾不敢,万岁爷明鉴啊!臣妾怕那孩子被宠坏了,想着磨磨他的性子,只是让他抄书。”
康熙黑眸微微眯起,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磨磨他的性子?用你的那些后宫手段去收拾你亲孙子,德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德妃刚安分两年,眼瞧着大儿子如日中天,后宫多是巴结她的人,心也渐渐飘了起来,日后当皇帝的是她儿子,那作为太后的她,是不是可以插手下一代太子的人选。
幸好这些话德妃只敢在心里想想,若让康熙知晓了,怕是没几日宫中就没了德妃这个名号。
康熙嫌恶道:“朕瞧着上次那些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梁九功,让人将德妃的东西全都送回宫里去。”
“朕不介意让宫里再多一座佛堂!”
德妃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康熙,已年过五十的康熙发尾染上了一丝银色,往日记忆里那个握着她的手教她作画的人,似乎已经变了。
“万岁爷,晖儿是臣妾的亲孙子,臣妾如何会害他?”德妃此时再顾不得形象,哭的满脸都是泪。
康熙仿佛看穿了她:“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将你那个侄女接进宫的打算吗?再生下一个带着乌雅家血脉的阿哥?让她同你一样?”
乌雅家如今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佟佳氏一样,不同的是他同佟佳表妹有情,加之几个舅舅确实不留余力的辅助自己,但乌雅家算什么?没有弘晖,这个位置谁坐还不一定。
第126章
德妃闻言目光不由得闪烁起来,康熙的话正中她的心思,在她瞧来佟佳氏是个蠢笨的,不想着如何为家族诞下个阿哥来,成日里被困在所谓的情情爱爱之中。
万岁爷什么样的人,后宫妃嫔难道还不清楚吗?想求一份真心就不该入宫墙之中,最终还不是死在了万岁爷的薄情之中。
德妃惶恐道:“臣妾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不过是想着这次来山庄身边没个陪着的人,便想着让侄女跟着,说说话也好。”
德妃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认下这件事,否则别说她了,就是宫外的乌雅家也难逃一劫。
康熙不欲再听她辩解,招手唤来梁九功,指着德妃道:“德妃行事不端,即可送回京城,禁足于永和宫非诏不得出。”
“你既喜欢抄佛经,那便每日抄一本佛经,以慰藉孝懿仁皇后的在天之灵。”
德妃猛地瞪大了眼睛,从成为妃嫔的那一刻她就活在孝懿仁皇后的阴影之下,好不容易熬死了她,儿子孙子都是自己的了,到了如今依旧没能逃离她的阴影。
康熙不再看她,转身拿起未看完的书。
入山庄还不足一个时辰,德妃就被遣送回了京城,消息很快就在山庄流传,几个位份低的妃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嘀咕了几句,便投入到了其他事里。
荣妃刚安顿好几个年幼的孙辈,贴身宫女便悄悄告诉了她此事,荣妃听完唏嘘不已,自老大不再执意争夺那个位置后,他们母子几个过得别提多舒心了,整个后宫她也只需要讨好一下德妃。
只是德妃这些年没少被万岁爷训斥,甚少同其他妃嫔来往,没想到情况刚好转些,德妃又禁足了。
“好好的,德妃怎么又被万岁爷禁足了?”荣妃这一路上精神欠佳,甚少关注其他人的事。
宫女解释道:“前两日在路上德妃娘娘罚雍亲王世子抄佛经,只不过还没抄几个时辰,世子就被万岁爷接走了。”
荣妃有种无力感,“德妃这是折腾什么?雍亲王是她亲儿子,世子更是嫡长子,又得万岁爷宠爱,她抽的哪门子风!”
“奴婢听说德妃娘娘身边带了个娘家侄女,据说是出宫前两日才接进宫的。”
荣妃瞬间明白了德妃的打算,这是准备在雍亲王后院里扶持母家的人,日后等雍亲王继位,后宫又多了位姓乌雅的妃嫔。
荣妃吩咐道:“德妃这次怕是翻不了身了,你去送些新鲜瓜果糕点给四福晋,听说刚到时,她也被德妃罚了,可怜见的,摊上个这么偏心的婆婆。”
而此时的乌拉那拉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儿子,听着这小子侃侃而谈,手心忽然感觉痒痒的,有些想打人。
倒是一旁的弘昀和弘昶就差拍手叫好了,若不是还有清宁压着,两个小家伙早就闹腾起来了。
乌拉那拉氏庆幸一早就清空了屋子,这些话也就他们几个知道,自家儿子竟然算计了万岁爷和德妃,现在好了,亲婆婆被送回宫禁足,还要抄佛经,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让四爷知道。
清宁似乎看出了乌拉那拉氏的迟疑,轻声道:“阿玛平日里那么忙,玛嬷此次闯出来的祸也不小,就怕皇玛法回京后还要训斥阿玛,额娘就别让阿玛多些烦恼了。”
乌拉那拉氏见她说的有些道理,要怪就怪德妃,连亲孙子都不放过,弘晖大了还能反击,她的昶儿还这般小,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你们大姐姐说的对,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否则额娘就扣掉你们这个月的零嘴。”乌拉那拉氏嘱咐几个孩子。
弘昶立即捂住自己的嘴,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乌拉那拉氏又拉着弘晖的手,心疼道:“那时你怎么不跟额娘说?在马车里抄了几个时辰,你怎么受的住?”
弘晖摇了摇脑袋,“额娘,我就写了几页,反正也不用交。”
母子俩正说着,外面便有人通报,梁九功来了,话音刚落,梁九功就领着一群小太监进了屋,笑眯眯道万岁爷有赏。
屋里顿时跪了一片人,康熙送来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绸缎首饰之类的,便是这些也整整装了两箱。
乌拉那拉氏带着几个孩子领旨谢恩,待梁九功离开后,又忙不迭的让宫人们造册,放入充当临时库房的厢房里。
忙完这些,已经过了午后,乌拉那拉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正屋,春雪春夏二人端来了热水热巾,伺候着乌拉那拉氏洗漱。
乌拉那拉氏第一次庆幸胤禛没来,否则她忙碌了一整天,还得先伺候他,然后自己才能歇下。
“两个孩子呢?”乌拉那拉氏刚躺下又想到两个儿子。
春夏道:“适才荣妃娘娘送了些吃食过来,世子就领着三阿哥他们去寻直亲王家的阿哥们玩。”
再说另一边,弘晖正领着一帮弟弟在山庄里闲逛,沿着一条□□小道,渐渐步入园林深处,高耸的假山奇石映入眼帘,一汪碧绿的池水犹如明镜,远处的亭台阁楼彷如在画中。
奈何一群小孩不会欣赏美景,一路打打闹闹,糟蹋了不少奇花异草,惹得跟在其身后的山庄里的小太监心疼不已。
弘晖是一群小萝卜头里最高的,其次就是比他小两岁的弘昀,两人就跟老母鸡似的,张开手不停地赶着一群小家伙往前走。
“快走,快走,小心一会滚到草丛里,可没人拉你们起来。”弘晖有些后悔拖着一帮小的出来。
第一次出远门的弘昶十分激动,弯腰从哥哥的控制下溜走,指着前面的一汪湖水大喊大叫,“好大的池子啊!我要游水!”
如同山林间的猴群一般,弘昶这一喊,一呼百应,剩下的萝卜头叽叽喳喳嚷着要下水,吓得跟着的乳母宫人心直突突。
弘晖脸一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弟弟身边,揪着弟弟的衣领,“再嚷嚷我就告额娘,让额娘打你屁股。”
弘昶挥舞着双手挣扎起来,嘴里却认起了错,“哥哥,窝错了,不告诉额娘。”
“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弘昶小嘴一撇,知道这招对弘晖没用,只能老老实实认错,才被放了下来。
弘昀满头大汗的安抚好一群弟弟,吩咐宫人们看好自家小主子后,整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哥…”注意到弘昶不善的目光,弘昀只好改口,“大哥,咱们非得带着他们吗?”
弘晖低头去看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这些都是他的玩伴,弘昶赖着他,其他人也不乐意离开。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跑过来抱住弘晖的大腿,仰着脑袋,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阿玛走前让我跟着哥哥。”
弘晖难得有些愧疚,这是他十四叔家的长子,十四叔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陪妻儿来游玩,谁知遇到了玛嬷那事,十四叔不忍额娘独自回京,便请旨护送。
穿过湖边的小道,四周绿树渐渐多了起来,依稀能瞧见树下的白玉桌凳,再往前走几步,一处溪流出现在众人面前,四周的假山上小瀑布缓缓流下,潺潺流水声驱散了些热气。
弘昶站在小溪边,望着里面成群的小鱼惊讶地张大了嘴,“鱼…好多好多鱼宝宝。”
一语引得其他小萝卜头前来围观,溪水虽还不到弘昶的小腿肚,鱼群却不少,除了常见的小鲫鱼,还有一寸长的小银鱼。
“白色的鱼鱼?”
“这不是鱼,这是虫子!”
“虫子?!乳母,我害怕!”
小路子凑上前仔细瞧了瞧,“各位阿哥爷,这不是虫子,这是小银鱼,味道极为鲜美。”
弘晖眼睛一亮,挽起袖子就开始脱鞋,“小路子,去给爷寻几个桶来,爷要抓些银鱼给玛法尝尝鲜。”
一说起抓鱼,弘昶几个尤为兴奋,就连弘昀脸上也露出了笑,因着水浅,弘晖也没阻止他们下水,只让人好生看着他们。
弘昶光脚站在水里,身边站在和他同岁的弘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为好,两个小家伙看着其他人兴致勃勃正找着鱼,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瞬间对视一笑。
接下来,两个小家伙犹如狂风过境,直接在溪水里乱窜起来,一边踏步,一边往其他人身上浇水,捉鱼游戏很快就变成了打水仗。
弘晖低头看了一眼湿透的衣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直接扔下手里的抄网,抢过小路子手中的空桶,装了半桶水往几个小崽子那泼。
“啊啊啊啊…”
弘春第一个瞧见,装模作样尖叫起来,吓得其他几个人满地乱窜,搅得溪水不得安生,也幸好几人躲得快,半桶水几乎都朝着岸边去了。
“万岁爷!”
一声惊恐的尖叫彻底粉碎了几兄弟间的欢声笑语,弘晖面色僵硬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岸边的康熙,双手还维持着举着木桶的姿势。
弘昀原本就白的脸更加惨白了,目光在弘晖手中的木桶,和浑身湿透的康熙之间来回打转。
只有几个小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嘻嘻哈哈喊着没泼中他们,直到各自的乳母让小太监把他们抱上了岸,才隐约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弘晖哭丧着一张脸,“玛法,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您信吗?”
康熙抢过梁九功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朕待会罚你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