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权力压身的缘故,时隔一年多再见到沈誉,那人愈发沉稳,一张本就清冷的脸更显深沉。
好陌生...
架上的花生烤焦,直往上冒出火苗。云朵回过神来,慌忙将花生扫到地上,却不慎被铁架烫得猛然收回手。
她有些恼,站在一边望着地上狼藉暗骂自己蠢笨,索性转身沿着路边散步去。
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平时被马踩得深浅不一的坑洼不知多久没再被踩过,早已积满了洁白的雪。
周遭安静得可怕,云朵辗转了会儿,不由得往村子里去。
常年茂盛的芦苇总算枯了大半人,歪歪斜斜地倒在路边,和着铺路的石子凝在一起,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条路原先是没有这些铺路的碎石的。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便有官府的人拉了几车石子来,沿着小路一直蜿蜒着延伸到村庄里去。
云朵停在路边,望着路旁的田。
如今田里的水早已凝固成冰,连未来得及枯萎的杂草也一并冻成雕塑。
重逢那天,沈誉就是在这里将她救下来的。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男人抱着她的怀抱,他明明是游刃有余的一个人,在那时也流露出难得的慌张...
她那时只觉天都塌了,沈誉呢,当时又在想什么。
正陷入回忆中,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云朵心中一惊,慌张回头,却是久未见面的胡大哥,肩上扛着根空扁担。
她轻轻笑了笑说:“马上就是新,胡大哥还要去送货?”
“没送没送,只是去结工钱的。”胡大哥脸上堆着笑走近,偷偷将她打量一番,“云妹何时回来的?”
“才刚回来。”云朵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辛苦你在店里帮忙了。”
她回去看过,店里那些桌椅都收得好好的,凭江星芙和娘亲是如何也搬不动的,必定是胡大哥弄的。
“嗐,这有啥,我反正使不完的力气。”胡大哥黝黑的脸有些红,“正吃中饭了,要不要去我家吃?我今早杀了鸡,这会儿想必我娘已经炖好了。”
云朵心头一暖,摇了摇头说:“我过会子回去吃。”
胡大哥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那好...那我先回去了,你有空来玩就是...”
云朵点点头,侧身让出路来。
胡大哥却没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犹豫了下,才试探着问道:“云妹,我...我能不能问你些事儿...?”
云朵眼珠转了转,说:“我这些天是有些事才没回来。”
“你...”胡大哥脸臊得通红,“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啊...”
“我猜你应是要问的。”云朵大方地笑着,“没和你说一声,害你担心了。”
胡大哥摆了摆手,又嗫嚅着问:“你这些天...是不是都住在那、那个云府里?”
云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那日正巧路过,看见个姑娘走在前边,模样看着像你,却不敢上前辨认。可后来一想,正好在云府门前,你又姓云...况且你和云姨,甚至还有江小姐,你们三人分明是与我们这小村里的平头百姓大不一样的,这一细想下来,有些事便慢慢通透了...”胡大哥眼底是难掩的的惊讶,“就是我想的那样对罢?”
云朵没料到他如此心细,也不打算隐瞒,干脆承认了。“年初被抓的云老爷正是我爹。”
“果然...”胡大哥了然地点头,声音低了几分,“那...那位公子,他的身份...莫非是王宫里来的?”
云朵更吃惊,“胡大哥你怎地忽然这样聪明起来?”
胡大哥。勉强笑了下,说:“你的身份已然这般不俗,那位公子更是浑身难掩的贵气,再加上那样的身段品貌,即便我没见过咱们绥国的王,凭着坊间传闻也能猜个七八分了。”
他脸上又转变出难过的神情,接着道:“你刚来这里时就说是被夫君休掉的,想来就是他了?”
云朵还是低估了民间对王宫新闻的关心程度,不过是时年还是次子的沈誉休了个妾,也能流传到这样的偏僻村庄里。
她还未想好该如何说起,便听见胡大哥又说:“那你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云姨回...进宫了?”
“进宫?”云朵不解,“为何要进宫?”
胡大哥说:“前些天我听江小姐说起,你是嫁人去了。”
云朵无奈苦笑,“少听那妮子胡诌。”
“可也快了,不是吗?”
“谁说的?”
“他那样的人物,总不会没缘由地就跑来这种地方住下,而且...”胡大哥探究地盯着她,“只要他一出现,你的眼睛便不会动了...”
“...”
云朵无语凝噎。
她自认已伪装得够好,原来在他人眼中竟是这般不堪?
燥热的红潮很快攀上双颊,云朵羞愧难当地别过脸。
胡大哥一双眼睛向被吸住,愣了半晌才猛然强迫自己回神,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释然地笑起来。
“这话说来冒犯,可我以前的确想过,像你这样的人,到底得有什么样的王候来配,如今得知是那位,倒也放心了...”
“我...”云朵想说她还未答应沈誉,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