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流连过后又平静挪开,低头拨弄了下长发,莞尔一笑。
“三少,好久不见啊。”
兜兜转转,她又重拾当年在丽兹酒店时对他的称呼,生疏客气得可以。
不免落入俗套地开口,像是电影里的敷衍潦草对白。
他被这一声呼唤搅得心痛。
“出差吗?”
“嗯,有个项目,在这边开个会。”
罗意璇心里没底,不确定自己刚刚挥洒泪水的那首歌,他有没有在台下听到,并不想在此多停留,生怕自己会破功,哪怕流露出半点在意,她都是不愿意的。
“那你随意,我走了!”
说着,掐灭了手里的烟,准备上车。
“载我一段吧,车坏了。”
谈裕突然开口,说着也没等罗意璇答应,下了台阶,跟上她,掀开了车门。
罗意璇皱着眉,拒绝好像显得她还在过去耿耿于怀一样,便强装平静,看都没去看他一眼。
车坏了?
谁信他的鬼话。
不过谁管他是不是车真的坏了。
“去哪?”
“园区。”
罗意璇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
就算他车坏了,打个电话,丁芃文分分钟出现。
这里到园区,足足要跨越半个苏城,不是一星半点的远。
“太远了,不去!”
“给你一百块小费。”说着,也不等罗意璇拒绝,随便报了一串地址。
???
罗意璇又瞪了他一眼。
这话,怪熟悉的。
以前他帮着她收拾行李,她也说过。
“一千。”他将她以前的话原本粘贴复制。
“神经!”罗意璇不愿意与他多纠缠。
猛踩了一下油门,黄色的猛兽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夜色迷离,这一路风声很大,他们都没开口。
庆幸于夜已深,路上没什么车辆行人,可以任由她随便开,否则,真要是车流密集,搞不好她这么不专心,都得追尾。
“你现在车技怎么变得这么差?”谈裕不咸不淡地吐槽,微微皱了皱眉。
“爱坐不坐,不坐下去。”
“痛经好了?现在都学会抽烟了,不怕更疼?”
罗意璇愤恨地踩了一脚刹车,黄色保时捷猛地停在某个十字路口。
“谈裕,要么闭嘴,要么现在就给我下去!”
谈裕无奈,两人再不曾交流。
车子开得飞快,罗意璇常年不在苏城,对园区也不熟,所以全靠导航。
显示目的地到了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扫了一圈周围环境,一脸狐疑地看着谈裕,不确定地开口:“你破产了?”
谈裕无语,没理她。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报的地址到底在哪,只知道来的时候一路开过来很远,所以便随便说了。
起码,可以和她在一辆车里,多待一会儿。否则他住的地方,离刚刚上车的酒吧,实在是太近了。
现在抬眼一看,才发现这附近除了工厂,就是一些快捷宾馆和廉价小酒店,也难怪她会这么问。
“行了,下去吧,我要回去了。”罗意璇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一眼。
谈裕再也找不到借口多停留,手扶上车门的那一刻,迟迟下不定决心推开。
这一面结束,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面。
转身离散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重逢。
好舍不得,心闷闷地疼了一下。
他转过头,想多她几眼,却对上了她冷漠暗淡的神色。
“歌唱得挺好的。”
罗意璇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还是听到了,自然也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话。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明白其其中深意。
“罗意璇,你还回京城吗?”
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哪怕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罗意璇听清了他的话,沉默了几秒,垂眸凝神看着手中的方向盘,最终扬起头,体面地笑笑,“再说吧。”
她没必要告诉他。
或许在今晚之前,她下定决心要回去,自以为不再惧怕,可以平静面对任何一次重逢。
但今晚之后,她发现,可能不行。
就算她面子上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如潮涌海啸一般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
谈裕下了车,她们甚至都没说一句再见。
罗意璇头也没回,不做停留,很快开着车离开。
谈裕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黄色影子消失在视线里,徒留空荡荡的一片黑。
麻木许久的心开始疼,很庆幸,至少证明心还活着。
老天还是让他们,又见了一面。
只是,有了这一面,伴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罗意璇尽可能地不去想今晚发生的一切,疯了一眼,在市区里飙车。
可猛地停下来的那一刻,她的耳畔还是回荡起他的声音。
这两年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先是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不足几秒后,又懈怠地轻叹了口气。
春三月,新的开始。
她们全无预兆地重逢。
大概是在京城白玉兰盛开的时候,罗意璇回来了。
丛一和文紫嘉在富春居开了桌大的,为她接风洗尘,欢迎她回来。
文时以临时出差去了津市,文时笙,还有喻衍洲都过来了,还带着他与文紫嘉的儿子。
不得不承认,父母双方颜值都高的情况下,生出来的小孩儿也是好看的。尽管才一岁,娃娃的双眼皮,小鼻梁都已经非常明显,皮肤也比平常的小孩儿更白一些,随了文紫嘉。
罗意璇坐在她旁边,看着以往说风就是雨的小姑娘现在抱着孩子,像模像样地哄着,显然已经是进入母亲角色,还真是有些意外。
她看着喜欢,便也跟着逗弄了一会儿。
“叫阿姨带着去一边吧,你先吃饭。”喻衍洲心疼文紫嘉折腾太久会累,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给了一边等着的阿姨。
文紫嘉心情不错,转头和罗意璇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饭桌上大家都很高兴,为罗意璇回来而高兴。
毕竟两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憔悴得吓人,沉默寡言得吓人。
眼下看着,倒像是释怀了,也恢复了元气。
文时笙帮她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温柔地问候,然后同她说起,上个月,用她创意策划的一场艺术展,很是出圈。
罗意璇听着,不时点头,很是欣慰。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都是熟人,为着她回来,高兴地聚在一起,还叫了酒,各自聊着,好不热闹。
丛一是个不消停的,拿起一边的酒杯准备偷偷抿一口的时候,被罗意璇发现,拦了下来。
“都怀孕快五个月了,还喝酒?”
“好不容易他不在,你又拦着!”
丛一不满,无奈地放下酒杯,想起日日被文时以看得牢牢的就烦。
罗意璇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看丛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只觉得神奇,“现在,是不是得允许别人叫你文太太了?”
丛一语塞,本能反驳,却没有词,反应过来平淡地笑了笑,正巧孩子这时候在她的肚子里动了一下,她将手掌盖在小腹上安抚。
曾经她以为一世不可消磨忘却的疼痛终究在同文时以的这场婚姻里被岁月渐渐掩盖,她也承认,嫁给文时以,或许是她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她再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流泪,再也不会觉得活着意义不大,只觉得人间值得。
“那你呢,现在还在心痛吗?还觉得闭上眼就想流泪吗?”
两年前的维港跨年夜,她看着满岸烟花,哭得凄风惨雨,绝望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