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昨天晚上打电话说希望常盼能陪她去墓园看看许涵。
常盼没办法拒绝,老人家年纪很大了, 丈夫女儿都先她一步, 外孙女一辈子都得待在病房里, 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剩下常盼这个没有血缘的外孙女。
跟常盼还是第一次去看许涵的墓, 得知这个前任妈去世的消息,她当时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加上造成她那样的,也跟这位有脱不开的关系,直到出院,她也没提过这茬,外婆也没让她去看一眼。
方游倒是来过。
墓园在容城郊外,管理的很好,跟禄县那个脏乱的墓园相比干净得不像话, 因为清明, 来往的人比较多, 许涵的墓位置挺高的,据说是常金文精心挑选的, 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还有旁边的山峦,秋天满山枫叶,是许涵最喜欢看的景色。
常盼站在方游跟外婆身后, 她没有抵触,也没什么旁的情绪, 像是来看一个陌生人。
她已经很少梦到小时候的情景了,像是这些过往终于翻了个篇,让她可以从那些不太好的回忆里跳出来,关于许涵的关于常夏的,这么多年过下来,发现不幸居多,但想起来,又觉得对她自己,老天还是没下狠手。
起码她现在活的很不错。
方游搀着老太太,另一只手还提着东西,常盼走上前想自己拎,结果抬头瞧见了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
依旧高大,但没以前看上去那么有精神气了,像是有什么支撑他的东西被骤然的抽开,只剩下一副负隅顽抗的皮囊,在和不知名的东西拉锯着。
“那……是常先生吗?”
方游也看见了,她有点犹豫,看了一眼常盼。
常盼嗯了一声。
出乎方游意料的是,常盼拎着从方游手里夺过的袋子,走了过去。
“小……”方游想追上去,被外婆拉住了,老太太按着她的手,笑了笑,“你操心什么,她都多大了,还用得着你时刻盯着?”
没方游想的那么糟糕,常盼到底是放下了,她只不过是先上前,把袋子里的水果摆在墓前,然后对男人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头发星白,脸看上去老态十足,以往的那些冷酷像是揉进了层出不穷的皱纹里,反而添了点孤寂的人情味。
“挺久的了。”
常盼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来。”
常金文把常盼刚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水果捡了起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脏了就别摆了。”
“我没想摆。”常盼有些无语,她站起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揉了揉扔进垃圾桶,“知道这位仙女不吃。”
刚扶着老太太走过来的方游:“……”
“还有,我陪外婆来的。”
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常金文扯了扯嘴角,最后露出了一个笑来,对外婆说:“您来了。”
老太太对这个女婿也算是释怀了,当初常金文要走的时候还特意上门跟她说了一声,迁坟的事情她没答应,但也算是相处了几十年,对常金文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有点唏嘘的。
方游倒是知趣的站在外圈,看着远方,常盼听外婆跟常金文说话也没意思,索性站到方游身边,一块儿看起了风景。
“什么时候……”常盼起了个头,半天没说出后半句来。
“去看看妈?”
方游接了后半句。
“哪个妈?”
常盼撇头。
“年后去看吧,反正她俩墓地不远。”
常盼嗯了一声,看上去倒是怏怏的。
等吃了午饭把外婆送回去之后,方游瞧着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打哈欠的常盼,问道:“这么压抑啊?”
常盼拍了拍额头,“也不是,”
“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着窗外的街道,节假日人来人往,“以前我就不知道对着大人要说什么,现在也觉得怪怪的,许涵……女士都入土了,我还是没跟她说句话。”
“那就别说了,你现在也是大人了啊,”方游笑了笑,“想开点,别逼自己,都过去了。”
方游瞧着常盼苦恼的模样,“要不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不大困。”
常盼唉了一声,“姐你知道吗?常夏以前看见我就恨不得撕了我……”
方游没接话,她任由常盼说着,有些事情常盼还是压在心底,今天正好不知道戳到了哪个点,来了倾诉欲,也就别打岔了。
“她说我她命不好,爹不疼娘不爱的,还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说起来的时候满眼通红,跟我欺负了她似的,委屈的不行,她那一帮一块玩的,劝归劝,多半还是笑她的。”
“她委屈,我还比她委屈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常盼突然提高了声调,“我连名字都是为她取的一样,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小学要自我介绍,格式就是我的名字叫什么,为什么叫这个,别人说的头头是道的,我反正什么也不知道……”
“当时虽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亲生的了,但还是嘴贱,去问了许涵,”常盼顿了顿,有点自嘲,“结果她说我的名字就是盼望她亲女儿回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