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追着康安的宫人也到了跟前,看到谢景安抱着康安的举动,一脸大惊失色,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教养姑姑,脸黑的跟什么似得,若是旁人早就上来斥责,可碍于谢景安的名声,不敢说什么过激的话,只是行了一礼劝诫道:“顺王殿下快快将康安公主放下来,二位殿下贵为皇嗣,焉能有这样不端的举止,这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就又要追责惠妃娘娘不好生教导康安公主了。”
一听这话,谢景安就知晓皇后与惠妃的关系了,他本就因太子对皇后没什么好感,又听皇后时常为难惠妃,更对她不喜欢,若是他刚穿越时肯定要夹着尾巴做人,而今他立了这么大功劳,只要不造反,犯下什么错事也至多训斥两句,更何况他回长安本就是来闹事的,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少这一桩,因此压根没把教养姑姑的话放在心上,随意摆摆手道:“本王如今封地遥远,许久才能奉旨回来一回,再者康安是本王的亲妹子,亲近一点又有什么打紧,若是日后母后怪罪下来,本王自会承担。”
说着便转了个身不理会那教养姑姑,依旧抱着康安笑着问:“今日怎地就你和五弟来接,其他大臣呢?莫不是讨厌我到如此地步,竟连面上也不顾了?”
一提起这个,康安又忍不住想笑,趴在谢景安肩头上小声道:“三哥回长安,那些大臣自然不敢不来接,只是他们都病倒了,尤其是吕尚书,听说起了好几天的高热,已经病的不能下床了。”
“病了?”谢景安有些不相信,“一个病了就罢了,怎的都病了,莫不是在装病吧。”
“这就不知晓了,”康安摇摇头道:“不过我听宫人说,父皇也心疑那些大臣是装病,特意派了御医去看,结果御医回来禀报说,那些大臣并非装病,的的确确生了病,不过除了几个磕到了头或手和脚,其他人都是感了风寒,宫里不少宫人私底下说,怕是那些大臣不敢来迎接三哥,特意用凉水沐浴这才病倒了。”
谢景安想了想,觉得这倒也像那些大臣干出来的荒唐事,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蔑道:“他们倒是机灵,只是以为这样就能躲开本王了吗?本王既然要拜见他们,自然不会因他们生病就放过他们。”
谢景安还有些瞧不起那些大臣的话要说,只是康安到底年纪小了些,有些话不适合她听,便话说一半就住了嘴,转而问起惠妃的近况。
兄妹两个一个问的认真,一个答的认真,直问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下来,泰王身宽体胖,不是个能吃苦的人,更何况如今日头那么大,他早等的不耐烦了,只是他不怕别人,却怕这个三哥,到底忍着脾气,好不容易等两人说完,生怕又要这么闲聊下去,急忙插了一嘴,行礼道:“三皇兄千里迢迢回长安,舟车劳顿,定是累极了,依臣弟看三皇兄不如早些进宫见过父皇,而后回王府歇息如何?”
康安虽是个孩子,可到底也八岁大了,抱一时半会儿到没什么,可抱了这么久,谢景安胳膊早就酸了,一听他这话急忙顺坡下驴的应了一声,将康安放下,而后冲泰王回了一个礼,笑道:“五弟说的是,我这就进宫先见过父皇,待出宫后再与五弟叙旧。”
总算不再用继续晒太阳了,泰王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忙又还了一礼,道了一句恭候三皇兄大驾。
泰王虽言语举止都对他极为恭敬,可谢景安怎么看怎么都有送瘟神的意思,不禁有些想笑,看来原主的脾气还真是深入人心,不止将一干大臣吓得主动生病,连泰王都叫他吓得恨不得早些将他送走,不过这样也好,顶着原主这么个名声,哪怕他再做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也不会叫人奇怪。
泰王既然没在谢景安闹事的名单上,谢景安自然不愿与他多说,这么寒暄了两句,便打算上马启程,不想才一动作,就被站在他一旁的康安扯了一下衣摆。
谢景安低头看过去,就见康安探着脑袋一直往他身后张望,一边看着什么,一边将谢景安拉的弯低了腰,在他耳边悄悄说:“三哥,那个将军是谁?是你身边得力的人么?可我总觉着他甚是眼熟,好似在太子身边见过,你就这么把他放在身边,可查清楚他的底细了么?”
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用人先查底细了,看来从皇宫出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对于太子他一直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太子都该是城府甚深,虽不至于老奸巨猾,可也该是老谋深算之辈,可看太子三番五次做出这种荒唐事,实在不大和他的身份,谢景安想了许久,也只能归功于被康平帝和皇后宠坏了的理由上。
脑子里又乱七八糟的转过许多念头,谢景安顺着康安看的方向也往后看了一眼,而后笑起来,道:“你三哥又不是傻子,身为藩王,不明底细的人如何敢放在身边,那位将军姓林名言,早先的确在太子身边做过宿卫,只是后来父亲遭人陷害,被判流放,这才辗转到了我身边办差,说起来,你还要谢过这位林将军,若不是他,你三哥可赢不了颌曷,正是他带着不足一千兵马深入虎穴夺回檀平关,我才能等到前来支援的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将颌曷大军打残,这样一位武艺高强勇猛无双又对你三哥忠心耿耿的英雄,你说该不该重用?”
康安如何都没想到,这么一个身材稍有些单薄的淡漠少年会立下如此奇功,不禁惊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慌忙后退一步从谢景安身后露出身形来,对着林言遥遥拜下去,口中也感激的道:“多谢林将军救康安于水火之中,康安感激不尽,来日自当厚报。”
林言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表情冷淡的人,可不知怎么看着谢景安含笑的神情,再看着康安对他施礼谢恩,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耳朵也烫的厉害,急忙略微侧了侧身子避开康安的礼,回了一个礼道:“末将身为武将,本就该守卫边关,这是末将职责所在,焉能当得公主殿下如此大礼,还请公主莫要折煞小将。”
康安还是头一回这么正儿八经的向一个人道谢,再者她是真心感激林言,如今见林言竟然不受她的礼,顿时有一搭不高兴,正要坚持的再下拜一次,就叫谢景安打断了,摆摆手道:“一个是本王最疼爱的亲妹妹,一个是本王身边最信任倚重的武将,都算的上是自己人,做什么谢来谢去,还是莫要拘泥于这些虚礼,让我快些进宫吧。”
谢景安都这般说了,康安只好作罢,只是她隔了这许久才见到谢景安,等下一回见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顿时有些舍不得,被教养姑姑催促着往马车走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十分可怜,看的谢景安也心中一软,顿时将什么规矩都抛到脑后,快走几步重新走回康安身边,弯腰看着她笑道:“康安长这么大,怕是都没骑过马吧,今日我带着你骑马如何?”
谢景安这话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康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干宫人更是有些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急忙就要出声劝阻,谢景安却已经将康安一把抱起来,待十分有眼色的崔同将马牵过来后,手一伸轻巧的将康安举起来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踩马镫,落在了康安背后,一夹马腹,骏马立即小跑起来,将一干大呼小叫的宫人扔到背后。
谢景安料的没错,康安身为公主,果然从小到大没骑过马,如今被谢景安半拥在怀中骑在马上,整个人高兴的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谢景安对那些朝中大臣世家子弟甚是不耐烦,可对着康安却极为耐心,一路上听的认真,不时附和几句,更是将康安哄的直笑个不停。
两人同乘一匹马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皇宫,可在经过一条胡同口的时候,不知怎么谢景安忽的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在他身上,那目光甚是凌厉,仿佛含着利剑般让他如芒在背,他下意识一勒缰绳让马跑的慢些,同时转过头去,看向目光望来的方向。
谢景安倒没看到人,只是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周围围着几个下人和护卫,看着像是官家子弟。
谢景安猜测着马车主人的身份,不禁皱起眉头,正要差人去询问那马车是谁家,就听康安奇怪的问道:“三哥看什么呢?可是在看那辆马车?”
谢景安点点头,又看了那马车一眼收回目光,看着康安问道:“你可知那是谁家的马车?”
康安也向马车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半晌不确定的道:“那马车外没有徽记,我也不知晓是谁家的,只是那些下人里我依稀认得一个丫鬟,好似是吕家小姐的贴身丫头。”
“吕家?”谢景安回忆着他背过的那些大臣的资料,道:“可是兵部的吕尚书吕家?”
康安点头道:“就是这个吕家,大约是吕家小姐听闻了父皇要将她赐婚给三哥的消息,这才带着人等在路边想要看看三哥。”
“什么?你说什么?”谢景安一脸震惊,不可置信道:“赐婚?”
第193章 野蛮行径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谢景安出乎意料, 他震惊的同时, 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林言一眼。
恰巧林言也转头看着他, 只是为怕旁人察觉, 两人回过神后眼神一触即分, 林言神情收敛的快, 除了眼神微有波澜,面上依旧一片淡漠,而谢景安却皱起了眉头, 很是不高兴的道:“父皇怎的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我在长安这些年他不曾为我赐婚, 怎的这时候就想起来要为我选妃了。”
康安早就存着打太子小报告的意思, 因此谢景安一提起,就瞪起眼睛道:“还不是太子哥哥进的言, 我听宫人说, 父皇原是要为三哥换封地的,最好是换到扬州等繁华州城去, 可太子说这样的事从未有过先例, 不合祖宗规矩,便进言将河北道剩下的州城也拨给三哥做封地, 若是这赏赐太轻, 也可为三哥赐一门好婚事, 吕尚书有一名幼女尚未成亲,样貌如花似玉,又琴棋书画俱全, 指给三哥再合适不过,因此吕尚书才急得怒火攻心病倒了。”
原来还只是进言,正满腹心思想着怎么推拒这门婚事的谢景安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从没想过太子竟还有一副月老心肠,父皇母后都不急着要我成婚,他倒等不急了,看起来稍后见过父皇,我还得去东宫坐坐,他这么为我着想,我怎么也要好生去谢他一谢才是。”
谢是假的,找事才是真的,谢景安说完这话就苦思冥想着一会儿要说些什么既能将太子气的吐血,却也发作不得,就听康安忽的笑了一声,道:“那恐怕要三哥失望了,如今太子哥哥被父皇禁足,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只怕要等刘家一案彻底结案,父皇消了气你才能见着他。”
太子被禁足了?还是因刘家的案子,谢景安既高兴,又有些疑惑,问道:“刘家一案我不是在莫州判了刘家流放之刑吗?怎么时隔这许久又重提起来,是要重审还是要株连?”
重审不大可能,刘家雪灾过后能上路了就出发流放去了边关,那就唯有株连了,果然,康安回道:“三哥真是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三哥就猜到了,就是株连,论理刘家犯了那么大的罪,诛不了五族也该诛三族,是太子哥哥强压下了这件事情,父皇也没有深究的意思,这事便这么罢了,只是刘家倒霉就倒霉在拐卖孩子拐到了杨太师头上,杨太师身下有三子一女,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一家六口分别多年,杨小姐又吃了那么多的苦,杨太师焉能罢休,在三哥传回平州捷报的当日就发难弹劾刘家与太子,三哥在路上的这些日子,长安城可热闹了呢。”
康安年纪虽还不大,但口齿伶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的极为清楚,让谢景安惊叹之余,也忍不住笑出声,道:“刘家偏支作恶多端,主支也难逃干系,这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可惜了那些孩子,毕竟稚子无辜。”
谢景安虽嘴上说着稚子无辜的话,可心中并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最多在刘家判罪后上折请求将那些孩子送到他的封地上,让他们能够安然长大,再多就没有了,毕竟刘家的孩子无辜,被刘家拐卖的那些孩子更无辜。
一行人到了宫门前,便下了马各自分开了,康安回了惠妃的芳菲殿,沈卫带着部分宿卫和扈从先行回到谢景安在长安的王府清扫,林言并崔同等人在宫外等着他出来,唯有泰王亓王陪着他一起进宫。
一开始听到要陪着谢景安一起进宫,亓王是十分不乐意的,他这些日子在莫州野惯了,一路上又与武人朝夕相处,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得空就要拉着林言和上过平州战场的军士议论这场战事,本就举止算不上得体,如今更是放荡不羁了几分,就连说话也粗俗了许多,这在谢景安面前自然没什么,可在康平帝面前就不大好了,再者康平帝命他宣旨快去快回,他却硬是拖拖拉拉几个月才回到长安,康平帝不见他就罢了,一见他必然斥责,他自然不肯送上门去,还是泰王好生给他分析了一番利弊,又劝他长痛不如短痛,乘着有三哥在,还能帮他说些好话才将他劝动了,没做出一回长安不先进宫面圣,而先回王府的蠢事来。
不过饶是如此,亓王也有些惴惴不安,与两位兄长一同往宫中走时,不时将忐忑期盼的目光看向顺王,殊不知在他眼中镇定自若甚至是意气风发的谢景安比他还要忐忑,毕竟他身体是原装的,可灵魂早就换过了,也不知会不会叫康平帝看出什么来。
这一路上谢景安虽与亓王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子,可路就那么长,他们走的再慢,终是走到了,看着眼前威严壮观的大殿,谢景安暗暗深呼吸一口,眼睛里露出个决绝的眼神来,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壮烈与泰王亓王缓缓踏入殿中。
殿中康平帝正等着,一见到谢景安就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随后摆摆手阻止了谢景安要下拜行礼的举动,含笑道:“今日这殿中没有外人,吾儿就不用多礼了,咱们父子坐着说话。”
说着招手叫谢景安坐到他的下首,又敷衍的让亓王和泰王也就座,而后看着谢景安道:“长安离莫州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若是不去看康平帝身上威严的帝王服饰,此时的康平帝无论眼神或是语气神情都像是一位普通的慈父般和蔼又可亲,叫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的谢景安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暗暗警醒着,一边回忆着他打听来的原主的行事作风,一边斟酌着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一向身子骨健朗,并不觉辛苦,倒是父皇清减了几分,还望父皇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按谢景安打听来的消息,原主是一个极其孝顺的人,他这么说应该不会让康平帝起疑吧。
果然,康平帝见谢景安绝口不提路途辛苦,一来就先关心自己的身子,看谢景安的眼神越发和蔼了几分,颔首笑道:“朕这些皇子中,就数你最贴心,懂得关心朕,而不是就知道给朕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