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实际上也没有受到伤害。但是疼痛是如此真实,他似乎回到了基因跃迁的那 一天,在荒凉的火星上,痛到失去知觉。
“停下。”宇宙的声音响起。“我确实无法杀了他,但我可以无止境地折磨他,就算你们成功了,他也 会疯掉。”
约尔格犹豫了一下。
“继续!”黎清嘶喊道:“你难道想牺牲全人类来救我吗?别傻了!别忘了我们不止有彼此!你父母、 妹妹、我们的朋友还有我的亲人全在人类这个范畴里——”
他的话语被痛苦的喘息打断了。宇宙给予他的疼痛变本加厉,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仿佛变得混沌,巨大的 痛苦中,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似乎能救自己才是第一目标。这就是宇宙的目的。
皱眉、咬唇、蜷缩和惨叫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告诉自己要控制住拥有身体时本能的反应,要冷静。他在 浮动的空间中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不再痛苦,尽管灵魂的疼痛没有减轻一丝一毫,至少表面看不出来。
他冷静地说:“继续。”
两个世界慢慢地重叠,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化为虚无,一半以上的宇宙意识消失之后,疼痛总算减轻了一 些。就在这时,宇宙似乎意识到了消亡的结局,它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折磨这个他曾经非常看好的青 年,带着愤怒和疯狂。
黎清的意识差点被痛感淹没了,他在寻找地球的时候,以为基因跃迁带来的疼痛就是人类能体验到的痛 觉极限了,但它不是。身体有着极限,思维是没有的,加诸在灵魂之上的折磨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他对极限的 定义。
黑白世界的重叠停止了。
黎清的精神处在崩溃边缘,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只想结束这场折磨,他想回家。
恍惚之中他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他在细雨中的北京打着一把黑伞,走进老城的一条小巷,去看望卧病 在床的导师。一米八几的青年蹲在床前,老人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黎清,你很聪明,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但是你很孩子气。”
“人生这条路,我走到这里算是到头了。我想跟你讲三点。”老人开了个玩笑。“记住了,要考。”
“第一,记住你从哪里来。”
“第二,记住你要到哪里去。”
“第三,你做的事,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痛觉麻木了。黎清在混沌中仍然保留了一丝清明,他依旧记得他的目标是什么。摧毁宇宙的意识。
世界的重叠又开始了。宇宙不可置信地感受到自身的消散,在彻底死亡之前,它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引渡过上百个人类,其中有五十二个人达到可以消除丝带——也就是你所说的微联结向量的程度,他们无 一例外地拒绝了我。他们有的人被放逐,有的像老鼠一样躲藏,有的自尽了。”
“我自认为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神的力量具有足够的诱惑力,而且他们都经历过战争、谋杀,心中充 满了仇恨。据我对你们人类的观察,他们的心理应该已经扭曲了,你也已经扭曲了。但是你们还是拒绝了 我。”宇宙这时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在这个宏大的生命的末端,它只是很好奇地发问,就像一个在星空下问 亮晶晶的是什么的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们始终记得我们是人类,从母亲的孕育中来,要到死亡的彼岸去。”黎清回答。“还有,要对 得起自己的良心。”
两个世界重合在了一起,宇宙消散了。在那一瞬间,黎清和约尔格失去了对世界的掌控,黑白两界因为 斥力猛然分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这个空间中。
不知过了多久,黎清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白羽的实验室。他的对面是金发蓝眼的拥有熟悉相貌的男 人,他恍惚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男人露出他熟悉的温柔笑容,眼里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约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