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神茫然,没想明白雍正说“正因为弘晖什么都没做”这句话的意思。
经过几次换圣旨的风波,她早就不确定传位圣旨上的名字是谁了。
她甚至认为,传位圣旨的名字早就换了。
为此,皇后与弘晖都商量好了,鉴于皇上近些年实在过于荒唐,所以决定暂时先蛰伏起来,以退为进,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出山,到时候优势更大。
可谁能想到,传位圣旨上的名字从来没换过。
谁又能想到,雍正竟然亲自找到自己,告诉自己准备将弘晖踢出继承人的选择。
皇后想不通。
即便雍正和她说了当今国际形势,她也仍旧想不通——
怎么可能呢?他们满族才入主关内多少年?大清如此强大,怎么可能就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呢?
她怀疑,皇上是为了将弘晖踢出继承人选这件事更合理,所以才这样说的。
皇后扯了扯嘴角:“就算陛下说的是真的,可弘晖那般聪慧,难道就不能培养吗?您就一定确定,将您口中的国际形势告诉了弘晖,弘晖无法改变吗?”
雍正自己的身体,自己能不了解?
他没办法和皇后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不确定能否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事实上,如今的三位继承候选人,弘晖、啾啾与弘时都不太符合他的要求。
雍正最满意的继承人,是大洋彼岸的默默。
不只是因为默默已经在美洲干出来了一番大事业,也因为他从小就喜欢默默,了解默默,看清楚了默默骨子里的那一股子永不服输的劲儿,而最让雍正满意的是,默默即便对自己的性别不满,对这个世道不满,对很多人和事儿都有着强烈的想要摧毁与改变的想法,却也同样克制己身,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与责任。
她还不像是自己与他的儿子们一样,因为从小的优渥环境而对“自古以来”的条条框框有了下意识的服从心。
这样的人当皇帝,必然比其他人更合适。
可惜的是,她是女子。
而大清,不可能接受一个公主当皇帝。
恨默默不生为男儿身!
但……
事实已是如此,多说无益。
雍正看了皇后一眼,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很快,他过于清醒的脑子便闪过了自己因日渐衰老的身体而沉迷丹药的这段时间做过的所有事。
他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犹疑:“陛下,您既然在之前那些情况下都没动过换人的念头,想必是因为弘晖足够优秀。既如此,为何您现在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呢?”
雍正看着皇后破碎的笑容,沉凝半晌:“大年初一,朕会重写一封传位圣旨藏于正大光明匾背后,且将永不改变。”
说完,雍正起身离开了翊坤宫。
皇后瘫坐在了床上。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今已是九月底,距离除夕也就只剩下三个月时间了。
皇后穿戴一新,然后带着人直接去了永寿宫。
不等张樱起身见礼,皇后便死死攥住她的手,垂死挣扎一般乞求:“张樱,求你告诉我,六皇子当天到底与皇上说了什么?”
张樱吓懵了都。
老獒见势不妙,立刻让人关闭房门,并将所有可能看到这一幕的丫鬟嬷嬷全都叫到了偏殿严厉警告了一番,命人不得将方才所见所闻告诉旁人才罢休。
屋内的张樱,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她也很喜欢弘晖,也觉得如果可能的话,弘晖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可现在的问题是,啾啾也盯上了那个位置啊。
张樱总不能帮着啾啾的对手,去欺负他吧?
噗通——
皇后直接跪到了张樱面前:“我只想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皇上只是与满满说了会儿话,皇上就动了储君换人的想法。”
张樱傻眼:“储君换人?”
想到雍正刚从皇后的翊坤宫离开不久,张樱突然就明白了皇后这些话的缘由。
她一边心情复杂地感叹雍正对皇后的感情、对弘晖的信任,一边又忍不住好奇:难道雍正只是看了那不到三秒的“电影”,就清醒过来了?
张樱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后:“您先起来……”
皇后却摇摇头。
说实话,她是不太能接受这种“逼迫”的,但可能这样做的是皇后,是她在整个后宫中感情最好,也最了解她高傲性子的皇后,所以张樱心底竟意外地没有升腾起一点儿对“被逼迫”的不满。
再者,皇后其实也给她透露了一个足够重大的消息——
雍正的继承人以前折腾那么多次其实一直没换人,而皇后会这么着急地找过来,是因为雍正亲口告诉皇后,他准备换人了。
张樱甚至可以从皇后的言行中推测出,雍正也许给了弘晖最后一个机会。
不然皇后不至于这么失态。
这消息对皇后与弘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但对啾啾而言却是个很好的消息。
张樱总该回报一二。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只能冲着皇后摇头:“我只知道满满给皇上放了一段影片,至于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影片?”皇后懵了一瞬,而后急切开口,“什么是影片?有什么作用?”
张樱顿了顿,抬手抓住皇后的手:“你先起来,起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皇后不愿动作,但触及张樱眼神,意识到自己若是不起来,张樱很可能一个字也不告诉自己,她只能犹豫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张樱将人带到旁边坐好,这才解释:“所谓影片,就是一种将人当下活动的场景记录下来,然后反复播放的一种载体。像是……会动的画面,你从看向我,一颦一笑一抬头,被记录下来后,即便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也可以通过播放影片了解。”
皇后有些茫然,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话。
张樱有些为难,想了想干脆道:“满满给皇上看的影片,很短,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但记录的是美洲那边的矿工将煤矿挖出来后,装入火车车厢的场景。”
说着,她走到卧室拿出一幅画。
皇后的视线一直粘着张樱,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那幅画。
张樱直接交给了皇后。
那是张樱找人用石磨(滑石)做出来的铅笔通过素描,画出来的影片画面。
只有一幅画,但黑黢黢的煤山,黑黢黢的矿工,黑黢黢的火车与车厢,黑黢黢的车厢上装着的黑黢黢的快要装不下的煤矿……
所有细节,历历在目。
但是……
“这有什么特别的呢?”皇后整个人茫然无措,“满满刚回来进献火车头的时候,不是就口头描绘过这样的画面吗?”
张樱顿了顿:“因为画面是动起来的,所以显得格外真实也格外有冲击力?”
她其实也不太了解啾啾与雍正为何在看到影片后,反应会那么强烈,但既然啾啾受到了影响,雍正应该也受到了同样的影响。
皇后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空茫。
张樱看着也挺难受:与啾啾就算夺嫡失败,只要不过分也能在弘晖手下落得一个好结局不同,弘晖嫡长子的身份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桎梏与枷锁,让他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争夺,因为一旦失败,很可能就会……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让人将啾啾与满满叫进宫,你试着说服他们,让他们将那段影片的放映给弘晖看?”
张樱到底是啾啾的额娘,不能不为啾啾考虑,她能为弘晖做的也就这一点了。
皇后本还有些怀疑这幅画的真假,张樱一开口便明白自己误会了,忙起身道谢与道歉。
张樱没放在心上,而是让老獒亲自去请了满满。
啾啾的话,还要等一段时间。
没多久,满满来到永寿宫。他正要喊额娘,却发现皇后坐在一旁,忙不迭给皇后行礼。
皇后一把将人拽了起来,直接问起了影片的内容。
满满看了张樱一眼,毫无保留地将影片的画面告诉了皇后。
与张樱说的别无二致。
除非张樱早料到自己会前来询问,所以提前与满满串通好问题的答案,否则只能说明那影片的内容就只是拉煤而已。
而皇后相信,张樱不会这样做。
其实在满满一无所知的时候,皇后是可以想办法让满满将影片放映给自己看的。但皇后明白张樱能让自己看影片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
最关键的是,她还想要让弘晖看看。
这么一想,皇后看向张樱的视线就带了几分请求。
张樱一顿:“这事儿得问啾啾。”
啾啾……
皇后扯了扯嘴角:虽然对啾啾不是非常了解,但她很清楚,啾啾不是个容易说话的人。
于是皇后选择了沉默。
不一会儿,啾啾抵达永寿宫。
一番见礼之后,张樱主动提起了自己答应皇后的事儿,顺便也提了皇后想要让弘晖看一看影片的请求。
啾啾顿了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让皇后观看影片的事儿。
至于后者……
张樱拉着啾啾走到一旁:“皇后告诉我,陛下已经动了改换继承人的想法。”
啾啾一顿,而后狂喜:“真的?”
“皇后不会骗我!”张樱斩钉截铁道。
啾啾权衡了一下这个消息的重要性,咬牙道:“反正我退路多,给大哥一个机会也无妨。但额娘,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樱拍了拍啾啾的肩:“如果为难,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意见。”
啾啾摇摇头:“皇后的消息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