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个人上车时都把积水给踩了上来,公车的走道上漉漉成片,我没有认何表情,看看窗外细雨街景,又看看车窗上雨水斜划过一条条的痕跡,很有感觉,像是自己正经歷在哪位歌手的音乐情境中,然而其实下午三点多,虽非交通尖峰时刻,但因为雨天缘故,每辆车的车速都慢,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也不怎么舒服。
早上出门时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喉咙有点痰,接着就陆续出现感冒症状,四肢痠痛加上头晕目眩,还有鼻塞跟耳鸣,原本打算撑到傍晚下班再看医生,但午饭后我就决定投降,因为鼻涕根本就在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这样子要给客人看到还得了,最后只好请假,白白损失了这个月的全勤奖金。
都说这是个很速食的世界,凡事讲求要快,但有些似乎快过了头,有些该快的却又牛步前进,比如那个诊所,从我开始叙述感冒症状到拿药离开,前后并不超过十分鐘,但搭公车去看医生的来回时间去耗掉整整两个小时。
车上没书没音乐,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好无奈地看着车窗外的雨景,把自己想像成正在拍摄音乐录影带的女主角,这种感觉还不赖,但可惜的是公车过了一站又一站,却始终不见男主角上车来。待会会不会有个身上找不到零钱的男主角呢?他会惶然无措地站在车门边,口袋里怎么掏就是掏不出铜板,当他满头大汗时,我才很瀟洒地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投下硬币,帮他解围脱困,然后就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把男女角色互换过来,这是梁静茹唱过的故事,是每个对爱情有过憧憬的少女都曾想像过的画面,不过可能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曾经歷过,就像我。这年头公车已经改用感应卡片了,没几个人付现金,何况就算有个那样的男生,很抱歉,我身上除了百元钞票也没半个零钱,丢钞票进去有点太浪费,而且我现在非常虚弱,站着都摇摇晃晃,恐怕还没走到投币箱前就晕倒了。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我,这就是非常现实的廿一世纪,而我只是个缩在公车座椅上,正因重感冒而憔悴疲惫的,还没了全勤奖金,很倒楣的廿四岁女人。
不过我在想,这世界上倒楣的应该不只我一个,比起今天早上出门时遇到的那傢伙,我想自己算是幸运多了。十二层的电梯大楼,里头几乎都是出租的小套房,我的房间就在七楼转角边间,同层的还有两个房间,除了一间空房,另一个房客也是上班族,平常很少遇见。但昨晚隔壁一直有骚动,我好奇地打开房门,隔壁的女孩正在搬家,有个个子很高,长得很帅的外国男生正在帮她打包行李,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而今天一早,当我结束了品质很差的睡眠,打点好走出门时,却看见那女孩门口有个男的,他手上捧着一束粉红色玫瑰,一脸懊恼地站在那里。这个人我曾在电梯里遇过几次,他是昨晚搬家那女孩的男朋友。
「你来找她?」我愣了一下,看看那男的,再看看那紧闭的房门,我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有点残忍:「她昨天晚上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猜大概是吵架分手,女方才会狠下心来不告而别的吧?瞧那位仁兄一脸无奈跟苦楚的模样,我觉得似乎不该把真相说出来,当他很疑惑地问我,这女孩是怎么搬的,我还告诉他:「有个外国男生来帮忙,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熟。」
「外国男生?」
「很高,淡褐色头发,长得还挺帅的外国男生……」我不敢继续形容下去,因为眼前这个男的看来好像已经快哭了。
赶着上班的我没有跟他多说,这种事也不是陌生人应该探听的,下了电梯,外头阴云濛濛,走一小段路到公车站牌,等了两班公车,但却完全挤不上去,正考虑要不要乾脆搭计程车时,却看见刚刚那个男人,玫瑰花还拿在手上,外头光线好一点,我瞧见他脸上有鬍渣,头发凌乱,整个人很憔悴,魂不守舍地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有点担心,我问他。
「你说呢?」他说话有气无力。
「搭公车?」小心翼翼的语气,我又问。
倒楣鬼点点头,他下巴朝对面车道一努,说:「那是我刚刚停在你们楼下的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面车道有两部拖吊车,其中一部已经拖了辆看来有点破旧的红色小车,正停在旁边,等另一部拖吊车把路边的违规车辆搞定,两个司机还互相帮忙,说说笑笑的好不讽刺。
「你不去把车要回来吗?」我吓了一跳。
「刚刚就问过了,他们说如果我再囉嗦,要告我妨碍公务。」倒楣鬼真的倒楣到不行,他垮着肩膀,超级无奈地问我身上有没有零钱。
「没有。」我摇头。
「那算了,我走路好了,这束花送给你好吗?一个大男人捧着花走路很奇怪。」无奈的对我说完后,他嘴里还念念有词:「一週运势还说这两天我很走运,会遇到幸福的,幸福幸福,幸个鬼福……」
苦笑着,我摇头,跟他说这种东西我上班的地方很多,他还是转送给其他人好了。
「你在花店上班吗?」
「不是耶,我在专卖幸福的地方上班,」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残忍了,我说:「喜饼门市部。」
-待续-
一週运势没有骗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