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疯了吗?怎么会提交这种报告,怎么跟原先给我审核的版本不一样?你不知道今天董事里都是姑丈们和蒋代建设派来的人马吗,为什么要这样挑衅大家?」崔老夫人朝桌上重重摔了报告,脸上一阵青紫,压着前额跳动的青筋,极度震怒。
「我知道。」他澹然。
「那你还这样做!」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要这么做。我评估过董事会里面为饭店好的理智派成员和几个姻亲派系之间的权力角力。」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是您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您明明就担心,崔家在饭店的势力会被姑丈们的姻亲势力稀释,为什么还引进如财郎虎豹的大妈他们加入竞争,执意这么做的后果是多方人马相斗,我被架空,倒不如一开始,什么派系都不靠,就请一个专业经理人经营。」
「你懂什么!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你,只要你依靠大妈他们的势力茁壮了,将来也可以反过来钳制他们…」
「可是我对这一切权利都争没有兴趣,一点也不想捲入姻亲间的权力斗争…」
「怎么会对家里的事业毫无无责任感呢,难道这样被大妈、姑丈他们看不起,踩在脚底下也无动于衷?」
「一开始受到排挤的确不平衡,也百般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过仔细站在大妈的立场想想,其实可以理解,对她而言我确实是个侵略者,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权益而已…」
「所以呢,你能理解欺压你的人,然后呢,就这样准备放弃吗?」
「奶奶,其实,我并不在乎饭店,对饭店既没有野心,没有期待,也没有任何归属感,一开始会出任客务部职务完全是因为您,因为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不让您对我失望,顺着您的心愿照作而已…」
「你…」
「可是,您从来听而不闻我的心情,我已经明白告诉您很多次,我寧愿不当董事长,也不想和蒋臻艾共组家庭,更无意为此被大妈掌控,大妈和我,关係不可能变好,我不想看着讨厌我的大妈脸色做事,更不想一辈子当个不能出声的魁儡,不要再勉强…」
「你就这么任性而为吗?真是愚蠢至极,经营这么大的集团,难道不用任何权谋?不用任何牺牲?」
「就是因为亲眼看见父母亲一辈子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哀,我不想这么做。因为韩副理的存在,我才渐渐喜欢上饭店,她对饭店的热忱,感动了我,让我对这个地方,慢慢有了归属感,为什么您要逼她辞职?」
「不是因为我,是你,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的反抗害了她!」
「没错,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会因为想要守护她更努力壮大自己,但,您已经逼她离开了,我还需要勉强自己待在这里吗?从今以后您爱把饭店交给谁就交给谁,我一点也不在乎…」
「为了爱情,就这么没有责任感吗?也不管我死活了吗?至少你父亲再怎么勉强,最后也乖乖结婚留在我身边,你现在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是想亲眼看着我死吗?是吗?」
印象中,崔老太太的态度很强硬,即使是崔承澐去世那时,也能紧抿唇线不流一滴泪,但最近每次吵架却都显现出任性、不讲理的态度,成天死啊活的掛在嘴边,简直是…
崔仲瑜清楚奶奶为什么这么捨不得放手,全都是因为把对父亲未完成的期待权转移到他身上,继续掌控着他,好像父亲还活着一样,无法言明的爱,他的心里也在叹气,为了两人无法坦率表达的祖孙情。
「奶奶,我和父亲不一样,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你用这招对付我没有用的,父亲能忍耐身不由己,我不想继续强迫我过着不如意的人生,如果有天我也像父亲一样突然离开了怎么办…」
「你!」
「饭店是您和祖父的,是父亲无法拒绝的责任,不是我的。料亭和酒吧,虽然很小,但却是我自己闯出来的事业,我想专心经营,如果真这么不放心专业经理人,您就把饭店经营交给其他崔家兄弟姊妹吧!」
「你都决定好了,还在乎我的死活吗?」
「奶奶,我会留在你身边,远一点的地方…」他柔软而坚定的承诺。「而此刻,我必须要离开了,韩副理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我…」
「哼,笑死人了,她不是笨蛋,等你做什么?处心积虑巴着条件不输给你的蒋维伦这么多年,你以为她会选困难的路走吗,你确定她不会回到蒋维伦身边吗?」
「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如果你愿意给一个机会互相认识…」没再继续游说,迟疑了一下,崔仲瑜伸手握住了崔老夫人。「奶奶,你保重了…」
看着他决然远去的背影,崔老夫人摘下眼镜,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皱纹松垮的手,有点老态龙钟,上面似乎还留着崔仲瑜握过的馀温…
人生在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看的见的,财富?权势?
还是看不见的,信仰?幸福?
或许人们追求了大半辈子原以为能权利慾望全部牢牢握在手里,偶然回头,才发现,唯有放淡一切才能让人省思,想起原本就陪伴在身边的平凡幸福吧,走过人生终点能毫无条件回归的,就只有家庭,纯粹的爱…
在没人发现的此时,她的内心世界在这一瞬间卸下偽装崩溃了,就连下一步是不是继续威逼崔仲瑜,也不这么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