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个是什么?」
「嗯…你是说什么,阿庐?」
跟着妈妈到最爱逛的书局,那是阿庐最喜欢的地方。他超爱书店里的气味,每个人看书时的专注与沉静,一种无以名状的「和谐」,总让黄敬庐感动不已。
富含质感的封面,细緻轻薄的纸片,亲切的繁体文字,和流利畅快的内容,虽然早慧的他还识字不多,但总可以用注音符号吧?
还没进入书局,母亲接起了手机。大概是出版社经理的电话,常常都是他打来找妈妈的。周遭是陌生的人群,黄敬庐看着玻璃窗里堆在书架上的书籍。看书的渴望让他喉咙发痒,一种发自内心的搔痒感,他想搭着书的双肩促膝长谈,然后徜徉在书中的世界。
那是奇妙,无法向人述说的旅程!
咦?站在那边的哥哥,他的影子好奇怪呀?!
一个满脸鬍渣的男子,穿着宽松的外套,像是粗心掉了门票的游客,晃头晃脑地站在书局门口。但那不干他的事,孩子只执着眼前的事,就是想进去找书看。
但是那位大哥哥身后的影子真奇怪,好像慢慢地膨胀变大,不怕被阳光蒸发地变得常人的两倍高,八肢手臂和腥红的双眼,被吓到的黄敬庐赶紧躲到妈妈的大腿后面。
那双眼睛察觉到什么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阿庐?…怎么了?……..这是?!!」
妈妈顺着儿子畏惧的视线看过去,吐出的疑问词瞬间冻结。妈妈怎么了?
「….阿庐,乖!我们要回家了!」
「嗯嗯…我们不是要去书局买书吗?」
虽然心里很害怕,但小孩子没有察觉到母亲半催促口气中的紧张,只是想说今天不去买书好可惜!那位大哥哥朝她们走过来,不是,是那个恐怖的影子…为什么其他经过的人像都没看到?不是很大一隻吗?
「以…以后在带你来…我们先回家吧,好吗?」
「…嗯….
小孩乖巧是件好事,美貌的母亲露出完成重大任务的神情,但只是一下子。后面离母子愈来愈靠近的黑影,带着刺鼻的臭水沟味。母亲突然抱起小孩,手臂上还掛着购物袋,像刚才想起忘了关上家中的瓦斯炉,急急忙忙地要离开这里。
「妈妈!??」
「不要看,妈妈抱你回去喔!!」
无视周遭诧异的眼光,黄敬庐被母亲给怀抱着,用逃难的脚步离开书局。朝向母亲背后的视线,是沿着柏油路飞快滑过来的黑色巨影。
「阿庐…阿庐…..啊,他醒来了!」
背后的触感相当柔软,但颈子后面的痛觉相当令人难耐,黄敬庐用要把头给转断的力道,扭曲着脸摆动上半身。其实他是想扭动一下脖子。
「…唔…….阿渠?」
「嘻哈……醒来啦,睡美人。」
「你是笨蛋吗?什么睡美人…
眼前是带着陶侃笑意的俊爽男子,而一边从牛仔超短裙里探出的白皙双腿是谁的?
「……桃红色…?」
「什么…你说什么,阿庐?」
「……啊啊啊….没事…只是脖子很痛。.
突然坐起来的黄敬庐,差点吓到站在他身旁的一对男女。张蘅渠和一个身材高挑的长腿美女并列站着,怎么看都很登对。但他们只是同班同学。
「你要吓死人呀,阿庐!干么突然坐起来?!」
「啊啊…抱歉,加薪!
「还好吧你…你这傢伙,宿舍不好睡,也用不着睡在外面呀?!」
男子微微质问着还坐在沙发上的人,一边的长腿美女走到大桌子旁,拉出一张铁椅坐下。交叠的修长双腿与裙摆勾出诱人的曲线,黄敬庐想起他刚刚「非技术性」地看见同学的底裤。
「干么…..突然脸红做啥!?」
「…唔…没事、没事!!……这里是…..系学会?!阿渠,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呢!」
接下回话的是那个长腿美女,脸上明显写着「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美女噘起一端嘴角,反过来问着发话人。
「问我!??」
颇有一段年纪的木造窗户,透进来略为刺眼的阳光。看过去是隔着一块大草坪的网球场,黄敬庐把脚从沙发上移到地面。他发现他只穿着袜子。
「当然是问你呀!」
阿渠倚着用两张木桌併起的大桌子,和那长腿美女一样胸前交叉着双手,两对充满疑问的眼神正轻轻瞪着他。阿渠说:「要不是加薪刚好发现你,你大概还在校门外的椅子上睡大觉吧…你在外面干什么呀?」
「我在外面……
几个画面闪过,但是毁损得很厉害。黄敬庐很不适地摸着头,如脑内被电殛过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欸欸…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头有点痛……
「要带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了……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昨天做了什么了….
「啥?!你说真的吗?」
刺痛只是一瞬间而已。黄敬庐想要回忆起昨天的事,但只回忆起他和室友们一块吃宵夜的那一段,之后的事情就像被锁上密码一样,一想要记忆片段推到后面,如要阻挠他继续回想的刺痛就再度发作起来。
长腿美女有点紧张地放下交叠的双腿,赶紧走过来,一手搭着黄敬庐的肩膀。
「…你没事吧?!….想不起来就算了…你还是继续休息吧!」
「嗯….谢谢…加薪。」
长腿的美女叫廖嘉欣,留着蔡依林的发型,穿着黄牛皮色的高跟皮靴。她每次都是以一身可以来走伸展台的装扮出席每一堂课。
「对了…现在是几点呀?」
「十二点…再过二十分鐘后就要进入第五节课。你可真会睡呀!」
「什么?…那…早上的文学史就….
「你放心…我已经跟老师报备过了,说你感冒不舒服,在宿舍里休息。」
「…我有抄笔记,你等一下可以跟我借。」
「先不说这个,嗯…加薪,你的笔记可以借人吗?」
「…你说什么啊!难道你怀疑我的字跡不好看吗?」
「不,我只是怀疑你的笔记,对阿庐是否能起作用…唉啊啊…哈哈,来打我呀!!」
被质疑做笔记能力的美女追打起用桌子和椅子掩护的俊男,怎么看就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但他们只是一同升上大二的同学。
黄敬庐用几份的力气,笑着看对面在相互追逐的男女,脑内一直不断着回忆昨天的事。
(…我睡在校门外面…到底昨天是怎么了呀?!!)
「你说,小周今天也是没有来吗?!」
「是呀…….事情非常不寻常!」
坐在男一舍附近的学生食堂内,黄敬庐和张蘅渠这两位高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在看完几则报导后,就失去兴致地把视线转回下巴底下的餐盘上。一样没有什么新意的新闻,世界几乎背负着悲哀与堕落的原罪。只是有一则新闻令他们两个比较在意。
「信义商区的诚品书局,发生了严重的火灾,起火原因警方还在调查当中。但据里面逃出的员工指出,四楼的起火点并没有看见火苗,只见有一区的书本,正发出浓浓的黑烟……
火灾的新闻一星期可以发生很多次,但是没有起火跡象的火灾,可就让这次负责调查的警方伤透了脑筋。
「从上星期后,小周就开始缺席。虽然只是一、两天没来上课…
「可是,就我认识的小周来看,旷课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啊!」
「….我听说他也没有回家…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唔~!!你….你说他也没有回家!?」
喝到一半的蜂蜜芦薈,差点从他嘴里喷出来。旷课纪录为「零」的乖宝宝周小凤,居然连家都不回了?!这是怎么回事?黄敬庐想到他们两个在上星期无故参加的社团活动。
「那…该怎么办呢!!?…他们家人报警了吗?」
「听张助教讲,小周的家人已经和警察报备,现在是全家总动员到处去找,几乎要把整个台北市给翻遍了!」
(小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
好端端的?!
他想到好几天在课堂上发疯的骆鶯学姐。骆鶯学姐和小周,两个本来都好端端的人,在短时间内都忽然改变个人行为…这种关联性是否有某种意义存在?
「…….
「阿庐…….你别担心,我没事就帮忙一块找。往后的日子,我们都要留意一下周遭的人…希望小周不会有事。」
「我也一起!多点人找总是机率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