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的时间是下午一点零三分,我躺在床上,医院的病床上。
「醒啦?」妈妈摸摸我的额头,「还是没有退烧的感觉,我去请护士小姐帮你量体温好了。」
或许是失眠加上受到刺激,我在半夜高烧到四十度,让进来房间想劝我累了,就移到床上去睡的妈妈摇也摇不醒,只好叫爸爸把我抱到床上;爸爸察觉到我的身体异常高温,两个人才急急忙忙把我载到附近的大医院掛急诊。
医生说,我赶上流行的火车了,平时太累才会让病情这么严重。发烧、头痛头晕、咳嗽、流鼻涕,还有可能呕吐,还好我到现在只出现了噁心感,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东西。
老天爷给我休息的时间,取走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量完体温,护士说我又开始发烧了,走了又来,也带来一瓶点滴。
躺在病床动弹不得,两个小时后,我的体温总算退回到三十七度半左右。
医生要我再住院一天,妈妈答应了,我也没有反对……因为我起不来。
四点多的时候我又小睡了一会,睁开眼睛时,半睡半醒间好像看到了宗毓的脸。唔,我是不是还没醒?妈妈怎么会变成宗毓?
「嘿,睡美人病懨懨。」
唔,妈妈怎么连声音都变成了宗毓的声音?
「干么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啊?很欠扁耶,要不是看你生病我就不客气了。」听到宗毓招牌的口吻,我总算明白自己认错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脑袋还没办法运转得很灵活,但发出疑问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班导说你住院,这附近的大医院只有一家,查一下就会知道你住哪间病房了啊。」他将我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皱着眉头说:「唉,很痛吼?」
是说打点滴吗?也还能忍受啦。我勉强地扯出微笑。
「我妈呢?」视线所及都不见妈妈的人影。
「回家帮你准备晚餐,我说我会在这边待两个小时,她就放心回去了。」他狡猾地笑着说:「我说我是班导派来探望你的同学,嘿嘿嘿……」
脑筋动得真快。不过我猜妈妈应该也只相信一半。
「我的骨头好像快散掉了。」我无力地说:「偏偏在月考前夕生病。」
「你就是平常太拼命,干么,这么想抢我第一名的宝座?要就给你啊。」他笑着说,握住我的手轻抚着我的手指。
他这番玩笑令我不太开心,别过脸,我将手抽出来。我没想过不劳而获,所以才那么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却说出像在否定我努力的话。
「又闹脾气哦?对不起啦,我知道你很用功。」很随便的赔罪,却让我消了气。「幸好你脑袋没有烧坏,不然少一个竞争者,很可惜耶!」
我转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将手背伸过来贴着我的脸颊,语调忽然变得很轻,「你要快点好起来。」
一定是发烧把我的几条脑神经烧坏了,导致我的感情控制中枢异常,在那一瞬间,让我產生喜欢他也很好的错觉……我居然抽出藏在棉被里的另一隻手,主动去牵他。是吗,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不对不对,他这样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势入侵!
我迅速收回手,感觉脸上的温度又比刚才更烫了。
看着宗毓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抢先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喔,那没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他大大方方地把手递过来,「只是想问你可不可以再牵一次。」
这样还叫没乱想!我撇过头,忽视他的手。
「欸,月考之后我带你出去玩。」
「嗯,去哪里玩?」别说要带我去看日出看夕阳看星星,我对那种浪漫情调浓郁的景观一点兴趣也没有,博物馆我可能还比较提得起劲。
「你先答应啊。」亏他还想得到要先拗答案。
「不说就拉倒囉,我也不是一定要出去玩对不对?」不是感冒的人就容易骗的,好歹也和他说了一阵子话,神智早清醒了。
「好啦,我带你去看午夜场电影,你应该没看过对吧?哈哈哈──」自以为是地大笑几声,宗毓才想起这里是医院,连忙闭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
「要看什么?」是没看过,为什么要在睡意正浓的时候看电影?
「鬼片,惊悚片也可以啊。」他很兴奋。
有人会特地约女生到电影院看鬼片或惊悚片吗……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看文艺片或动作片就算了,为什么要看那种会让自己睡不着觉或吃不下饭的电影?花钱折磨自己还不如用在实际点的地方。
「不太想耶,没理由特地选午夜场看鬼片,鬼片去租来看就好了啊。」
「你不懂啦,半夜看鬼片才有气氛!」他嚷嚷道。
「电影院门关起来不都一样吗?」至少在我的认知当中没什么差别。
「不然去了再选啊。」他退一步。
我想了一下。似乎很久都没有娱乐活动了,出去看场电影好像也不错喔?更何况除了跨年外,我很少会到了深夜还在外头,听起来似乎满新鲜。
「嗯,那要怎么去?」我们家附近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最近的公车站牌要走十分鐘以上,也因为远离交通要道与噪音污染,成为一个静謐的社区。
「我骑机车载你啊,嘿嘿嘿。」
骑机车?我们才十七岁耶,就算会骑还是违法的!「我后悔了。」
「不然我们大概八点多出门,把脚踏车骑到学校旁边的麵摊寄放再搭公车?那边的阿姨我认识,跟她说一声就可以了,她人很好不会介意啦。」他提议。
这听起来是最适用的办法,考虑了会,我接受了:「好。」
宗毓笑着摸我的头,很故意地把我的头发拨过来拨过去,连我瞪他都不在乎。我瞥见妈妈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手上提了圆形的餐盒,我连忙缩缩脖子。
「宗毓,我妈来了。」我悄声说。
我们家是颇开明的家庭,我明白被看到并不会受到责备,但依然下意识地想躲避。宗毓迅雷不及掩耳地收回手,但妈妈的表情很明显是看到了。
可能我们两个一脸的尷尬,我发现妈妈的嘴角流露出笑意。
宗毓从椅子上起身让位。
「要不要起来吃东西了?还会想吐吗?」妈妈将餐盒在旁边的小柜子上,倾身扶我。
「饿了,想吃饭。」我直截了当地说,对父母亲我一向不吝嗇撒娇。
我坐起身子,妈妈将枕头摆成立式,让我的背能够倚靠。
「那隻手会不会不方便?」将一旁充当桌子的木板翻上来,她看着我扎针的左手问。
是不太痛了啦。我调皮地说:「不然你餵我吃,哈哈。」
「都长这么大了。」她一边打开餐盒一边取笑,眼光扫到默默站在旁边的宗毓,「……还是叫你同学餵你吃?」
「妈!」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吗?
宗毓的交际恐惧症发作,只能傻笑;他最好面对我的时候也用这种表情!我看他不是交际恐惧症,只是用那张脸让人家失去防备心而已吧!
「你跟灵灵平常感情怎么样,常常说话吗?」妈妈把餐盒摆好便无视于我的抗议,开始跟宗毓攀谈起来。
「每天……呃,还、还好。」宗毓吞吞吐吐地回应,转过头来用唇语对我说:「吃饭!不吃扁你!」
「我看起来不是这样耶……」妈妈自顾自推论起来。
「就是那样啦!」我很不开心地打断她的话。
「那样是哪样?」她还转过来对我眨眼睛。妈妈,你是大人了耶!
「不理你了。」我哼一声,换来她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