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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老先生已经被李绮节收拾得服服帖帖。
  看到昔日得意门生杨六郎上门,老先生撸起襕衫袖子,声如洪钟,指着杨六郎的鼻子大骂,“清官难断家务事,你那堂叔都晓得置身事外,你倒是脸大,跑去指手画脚,丢人现眼。你又不是孙相公的长辈至亲,哪轮得着你对他横加指责?况且金氏虐待庶子在先,抛弃丈夫在后,本就是个不慈恶妇,有此下场,咎由自取。你是非不分,哗众取宠,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日后别人问起你的师承,休要提老夫的名姓,老夫丢不起那个人!”
  杨六郎不敢辩驳,又气又愧,大哭一场,不等养好伤,忙忙收拾几样雅致体面的礼物,上孙家负荆请罪。
  李绮节没有出面。
  孙天佑没接杨六郎的话茬,冷笑一声,关门送客。
  从此,杨六郎再不敢多管闲事。
  杨家人眼馋孙天佑的家产和李绮节的嫁妆,想用孝道逼迫孙天佑掏银子扶持杨家。杨六郎只是受他们撺掇,提前去打头阵的,等杨六郎把事情闹大了,他们这些堂叔、堂伯,祖奶奶、老姑姑正好跳出来打圆场,借机谋夺孙天佑的产业。
  凭什么他们以后要受穷,孙天佑这个杨家庶子却能吃香的喝辣的?
  不从孙天佑身上咬下一块肉,杨家人绝不会松口!
  没想到杨六郎才刚蹦跶两天,就被李绮节给收拾了。
  她不仅收拾了不老实的杨六郎,还趁势把孙天佑彻底从杨家摘出去,以后谁再想拿孙天佑出自杨家的借口上门生事,不用她出手,邻里街坊一人一口唾沫,就够那人受的。
  接着又传出孙天佑和新任县太爷关系亲厚,往来密切的消息。
  杨家人怂了。
  孙天佑不好对付,他那个泼辣媳妇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
  杨家人咬牙切齿:狐狸配老虎,一对滚刀肉!
  几天后李绮节回娘家。
  周氏指着她念叨,“以前你在家时,也没这么大的脾气呀,怎么出阁以后,不收敛不说,脾气反而越来越大?你晓不晓得乡里人现在说你是什么?”
  李绮节满不在乎道:“是什么?母老虎?母夜叉?母大虫?”
  反正拢共只有这几种,没什么新花样。
  李绮节不怕被人称作是母老虎,虽然不好听,但很威风啊,以后谁想欺负她或是欺负她男人,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看他们的脑袋瓜子经不经得住棍棒伺候。
  周氏和周桃姑哈哈大笑,指着李绮节又笑又叹,“你啊你!”
  李乙面色不豫,“太胡闹了,都是女婿好脾性,把你给惯坏了。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就是,你打六郎做什么?他可是县城的童生!你怎么能让仆人打他?!”
  李绮节抓着胖胖软嘟嘟的小手,逗他发笑,回头瞥一眼李乙,“童生又怎么样?三哥可是秀才公。”
  李南宣头一次下场,就顺利通过三场考试,现在已经顺利获得秀才功名,李大伯和李乙整天乐呵呵的,脸上的笑容挂了大半年,也没舍得放下来,连后来孟云晖年纪轻轻考中举人这样的大新闻,都没引走兄弟俩的注意力。
  一说到李南宣,周氏立刻满脸笑,喜滋滋傻笑片刻,开口替李绮节说好话:“那个杨六郎,说什么是童生,我看他连刚会走路的娃娃都不如,天天往孙家跑,女婿不在家,只有三娘一个妇道人家在内院,传出去,让三娘怎么做人?三娘不打他,难不成还得客客气气把他迎进家门,然后被县里人说三道四?”
  周桃姑也卖力帮腔,“三娘做得对!要换做是我,我亲自拿木槌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杨六郎狠狠捶一顿!”
  李乙被嫂子和媳妇一顿话说得哑口无言,脸色讪讪,不吭声了。
  午间一家人一道吃饭,因为没有避嫌的必要,虽然男女分开两桌,但中间没隔开。
  孙天佑和李子恒说说笑笑走进正堂。
  在李乙的女婿狂热综合症复发以后,李子恒也很快缴械投降,和妹婿孙天佑相处融洽。孙天佑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绝对能把对方忽悠得密不透风,李子恒胸无城府,很快中招,不止极度认可孙天佑的妹婿身份,还对他赞不绝口,乃至于悄悄叮嘱李绮节,让她小心看好孙天佑。
  用李子恒的原话来说,“妹婿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丈夫,三娘,你千万别因为妹婿专情老实就掉以轻心啊,外边那些人看到妹婿这么好的男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胖胖还小,只能由周桃姑抱着喂饭给他吃,刘婆子单独为他准备一份蒸的鸡蛋羹和几种粗粮熬成的米糊糊。
  胖胖看到丫头把自己每天吃饭用的小牧碗、小匙子送到桌前,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喊声,催周桃姑快喂他。
  周桃姑在胖胖的手背上轻轻拍一下,她不想惯着胖胖,只有等人来齐了,李大伯发话之后,后辈们才能动筷子。
  李大伯和李乙先后入座,李南宣一直没现身,李大伯道:“去书房看看,三郎肯定又看书看得入迷了!”
  丫头去叫人,回来时脚步匆忙,结香跟在她身后,躬身道:“大官人,三郎脸色且不大好,我劝他歇一会儿,才刚吃了药,刚睡下。”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李南宣现在可是李家的凤凰疙瘩, 听说他病了,李大伯立刻放下筷子, 正要起身, 又似忽然想起什么, 忍不住瞥了孙天佑一眼。
  本地方言把女婿称为“娇客”或是“一哥”, 娇客登门, 娘家人必须盛情款待。孙天佑和李绮节难得回一趟娘家, 饭还没吃,李大伯这个做长辈的先起身离席, 对客人是很怠慢的。
  孙天佑笑了笑,“病人要紧, 大伯请自便。”
  周桃姑抓住胖胖的手,不许他抓桌上的竹筷, 转过脸朝李绮节道:“三郎心太重了,每天熬油费火,过了子时才困觉,小小年纪,哪里吃得消!”
  李绮节蹙眉道:“读书也讲究张弛有度,大伯没劝三哥小心保养吗?”
  周桃姑撇撇嘴巴,“谁劝都没有,念经的那个说一句, 三郎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她面上露出几丝不屑之色,“你晓得的。”
  她说的是张十八娘。
  两人同为寡妇,周桃姑泼辣精明, 靠操持熟水生意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再嫁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让两个女儿能风风光光嫁人。对她来说,只要两个女儿能好好过日子,让她们姓周还是姓李都无所谓。
  而张十八娘守着李相公的遗言,不知变通,李南宣受她影响,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诸在完成父亲遗愿之上,眼瞧着愈发没有烟火气了。
  因此周桃姑和张十八娘不大对付。
  李南宣天资聪颖,虽然幼时没有正规的启蒙,但他学会诵读佛经后,只需略微记诵两三遍,就能将那些艰涩的经文从头到尾倒背如流。有这种几乎堪称过目不忘的本领和熟读经文的扎实基础在,他学习四书五经可谓一日千里,进步飞快。
  从李南宣出孝后,李大伯偶尔会把他的文章、诗作带出去请人品评,孟云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李南宣这个后起之秀,主动登门拜访,此后一直和他书信交流,来往密切。
  李绮节听周氏说过,孟云晖对李南宣只有一句评语:三郎的天分比我高。
  然而天分奇高的李南宣却在县试、府试、院试上屡屡碰钉子,经过好一场波折后,才取得秀才身份,而且名次并不是很突出。
  李大伯和周氏觉得李南宣是压力太大了,又是头一次赴考,才会发挥不理想,劝他不必失落,专心准备下一场乡试。
  张十八娘却忧心忡忡,私下里和丫头说:“三郎连考秀才都这么艰难,什么时候才能去京师参加会试?”
  丫头们不敢接这个话,读书进举哪是那么简单的?瑶江县一百年只出过几位进士,哪家能供出一个举人,祖辈几代人走出去都脸上有光。县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六七十岁了还在为秀才的功名搏命,三少爷小小年纪已经有功名在身,大官人和太太整天眉开眼笑的,怎么张氏却愁眉苦脸?
  张氏的话辗转传到李南宣耳边,他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严格,每天一睁眼,就扑到书案前用功,夜里别人都睡下了,他还在灯下看书,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只差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了。
  李大伯顾不上孙天佑,急着去看视李南宣,是因为他知道李南宣像个无欲无求的苦修和尚,如果不是真的病得站不起身了,他绝不会放下书本。
  一顿饭吃完,李大伯才匆匆回来,周氏焦急道:“怎么样了?”
  李大伯叹口气,“大夫开了药方子,结香在熬药呢,说是要将养一阵子。”
  听起来好像只是小毛病,但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神情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轻松。
  孙天佑眼珠一转,笑着道:“小婿前几日刚巧得了几枝上好的紫团参,这就让人取来,给三哥补养身子。”
  他的年纪和李南宣相差无几,叫一声三哥,是跟着李绮节称呼,以示尊重客气。
  人参因为肖似人形而被古人奉为神药。其实,在明朝以前,人参的地位没有后世人想象的那么高。直到明代,尤其是明中期和明末以后,人参才被世人当成包治百病、延年益寿乃至于能起死回生的仙药,一时之间,人参身价倍增,堪比黄金。
  老百姓们争相进山采挖人参,没有节制的开采下,山林间野生的人参数量越来越稀少。加上永乐年迁都北京,需要源源不断砍伐木材送往北方,极大破坏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的生态环境,导致中原境内的人参逐渐灭绝。
  但人们对人参的需求仍旧得不到满足,于是商人们把目光转向东北长白山。在巨大的经济利益的催动下,东北女真人靠采集、贩卖人参迅速崛起,女真人中的八旗贵族掌握人参的开采、买卖权,□□哈赤就是通过人参贸易建起雄厚经济基础的。
  万历年间明朝曾有官吏意识到东北女真人的威胁,希望能通过压制人参价格、限制人参贸易的方式打压□□哈赤,结果□□哈赤发明可以长期储存人参的方法,根本不惧明朝的贸易围堵。
  人参在□□哈赤建立功业的道路上发挥过重要作用,可以想见,明朝人对人参有多么迷信。
  这不,孙天佑说要送人参,李大伯和周氏先吓了一跳,呆愣半天,才想起来要推辞:“紫团参价比千金,是能救命的东西,何必大材小用?九郎留着自家用罢。”
  因为孙天佑是自己的女婿,所以李乙这时候不好开口,沉默着站在一边微笑。
  孙天佑偷偷朝站在周氏背后的李绮节眨眼睛,“三娘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给三哥用,不就是给自家用么?伯父、伯娘同我这般客气生分,莫非没把九郎当成自己人?”
  李大伯知道孙天佑故意用话激自己,笑着摇头道:“你这伢崽!”
  孙天佑咧嘴一笑,“人参再贵,也没有三哥的身体重要,何况那几枝紫团参原本就是要送给长辈们享用的,如今不过是提前拿来罢了。”
  李大伯和周氏对望一眼,有些犹豫。
  周氏一看李大伯的神色,就知道李南宣病得不轻,所以李大伯才会意动,想收下人参。
  李绮节插言道:“大伯别推辞了,天佑既然说要送,您这回不收,他下次还是会接着送。”
  李乙知道该自己发话了,看一眼孙天佑,赞许地点点头:“等三郎病好了,让他亲自向你道谢。”
  李绮节两手一拍,笑嘻嘻道:“不行,怎么能谢他,三哥要谢也是该谢我。”
  她自出阁后,不再刻意束缚自己,越来越自然洒脱,和孙天佑相对时尤其自在,但在长辈们面前反而变得沉静起来,少有这样抖机灵的时候。
  孙天佑望着她和周氏撒娇,眼里满是柔情,“对,该谢你。”
  小夫妻俩一时含情脉脉,很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
  丫头们捂嘴偷笑。
  李大伯乐得看李绮节和孙天佑夫妻和睦,李乙则脸色微沉,但眼里并没有一丝怒意。
  周桃姑和周氏看着一对你侬我侬的小儿女,面带感慨之意,相视一笑。
  唯有李子恒始终在状况外,正拉着李昭节和李九冬说悄悄话。
  这么一打岔,李大伯和周氏的神色松快了些。
  阿翅腿脚快,人参是他取来的。
  大夫打开其中一只云纹锦盒一看,只见里头镶着一枝两指粗细的野参,参形酷似人形,四肢根须俱全,中间有突起,品相极佳,一看便知价值高昂。
  李大伯道:“如何,三郎能用参吗?”
  大夫捋捋长须,点头笑道:“人参乃大补之物,正乃病者现在所需,府上有此君药,倒是不必老夫费心了。”
  李大伯闻言大喜。
  下午女眷们在厢房团团坐着抹牌解闷,玩的是一种本地花牌,打法简单,只要记住口诀就能玩。
  李绮节自己不打,坐在周氏身后为她算牌,趁丫头洗牌的时候,小声道:“三哥到底是什么病症?”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了,但是发现自己太啰嗦,字数一超再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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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文案有点雷,但是咱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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