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进了御膳房,若是撞见一个长须白眉身形浮肿的公公,切记跪下尊他一声‘庄公公安好’。”
秋辞梦被莲竹拉着手,疾步走进了行云宫侧旁不远处的御膳房。
皇帝既然今日宴请群臣,寒冬腊月的,菜绝对不能凉,御膳房干活的奴才由庄公公亲自一一挑选。
庄公公有个干儿子,莲竹与此人是老乡,姑且算认识,南钰溪让莲竹花重金假借谋差事儿之名,贿赂他把秋辞梦带进御膳房。
莲竹与庄公公的干儿子在御膳房后门会面,又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塞给他,这才让秋辞梦顺利进入灶房内。
“你可听好了,是你溜进御膳房,洒家可不知。”
细长尖利的声音,让秋辞梦有点想起河畔嘎嘎乱叫的公鸭子。
“上菜喽——”
来不及等秋辞梦回应,管事的公公催促众人端起菜盘朝行云宫走去。
行云宫内舞女袅袅娜娜的身姿伴随着欢快的乐曲扭动,皇上看得兴起,伸手示意身侧的庄公公凑近。
“领头那个美人,今晚送到宫内。”
庄公公笑容满面地躬身向皇上保证,“好嘞,万岁爷放心,奴才定办得妥妥贴贴。”
皇上满意地继续举杯饮一口酒,神情玩味般地俯视殿下的群臣。
突然有一容貌惊艳的女子闯入他视线之中。
他眯起眼睛瞧了好半晌,才认出来这位女子。
风月阁头牌,秋辞梦。
以往去风月阁时,他经常能撞见她坐在一楼大厅台子上弹奏靡靡之音。
她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来行云宫做甚?
算了,料想也非大事。
皇上又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欣赏舞台上花容月貌的女子们。
秋辞梦跟随管事太监进入殿内后,四处张望一番,心中考虑着闯进皇帝正前方的可能性。
机会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若是错过,秋辞梦清晰地明白下次机会不可能再有了。
突然,皇帝举杯起身,朝众人下旨,“佳节朕应与黎民同乐,民间亦有赏花灯之俗,你们且随朕一同前往虹桥上凑凑热闹。”
行云宫的虹桥横跨京城运河,站在桥上远远望去,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江边两岸的繁华市井。
秋辞梦心一横,不等那管事太监招呼,放下菜盘,仗着身形纤细,直接蹿进皇帝身后乌泱泱的奴仆之中。
秋辞梦跟随人群缓慢地走到虹桥上,这桥通体翠白,宛如散发着盈盈月光,与江面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
美轮美奂,流光溢彩。
群臣围绕在皇帝身边,不停地恭贺吟诵皇帝的功德,皇上龙颜大悦,随手一挥,扬声道:“此情此景,天佑吾朝。”
刹时,群臣和随从奴仆跪倒在地上,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唯独有一人笔直地站立原地,目露鄙夷,嗤笑一声。
“京城外的难民尸横遍野,被冻死之人不计其数。生灵涂炭,妻离子散,竟还不知耻地歌颂自我的功德!”
“何人在此喧哗闹事!”
庄公公尾音拖得又细又长,他跨步挡在皇帝身前,对侍卫吼道:“还不拿下这刺客!”
秋辞梦顶着侍卫们的刀剑,一步步地朝皇帝的方向走去,皇帝惊呼:“姑娘有何冤屈,朕仁慈待民,定为你做主!”
“哦——?”
秋辞梦面色如常,淡淡地说了句:“我的冤屈哪怕是苍天来了也得叹声不公。”
皇帝抓住庄公公的肩膀,紧皱眉头,正色询问秋辞梦:“你说便是。”
“哈哈哈,我说在场的官员包括你这个皇上,皆是沾满鲜血的杀人犯!”
秋辞梦满眼愤恨地扫过白玉虹桥上的众人,老态龙钟的皇上,拔剑朝她的侍卫以及围绕在皇上周围不停怒斥她的群臣。
她一手撑在桥栏上,一手指着这群豺狼虎豹,仰天大笑道:“你!你们!哪个不是逼死江风落的罪魁祸首!”
“竟然是江风落的同伙!”
“妖言惑众!来人去取弓射杀此妖女!”
皇上被庄公公扶着,脸色涨红,胸口起起伏伏,侧目瞧见侍卫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朝众人怒吼道:
“你们是想朕诛你们九族?!”
外围的禁卫军们这才如梦初醒般,抓起弓箭正对秋辞梦,拉满圆弓,一支支锐利的箭矢划破长空。
艳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秋辞梦似是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喘着大气,胸口、后背、侧腿,几乎全部被锋利的箭头刺穿。
她披头散发,如同游荡在人间死前深受折磨的厉鬼,咧口尖声嘲讽众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满嘴圣人云,哪里有丝毫怜悯众生之心!你们配当官吗?你配当这个天子吗?”
“你们这群馋虫,钻进钱眼子里的饕餮!你们说江风落是罪人,在场的哪个不是罪人!”
“你们维护的是公平法度吗?你们维护的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一口鲜血喷口而出,铁锈酸涩的滋味瞬间涌进秋辞梦的嘴里。
“哈哈哈——你们单单容不下江风落吗?是容不下女子!”
话音刚落,秋辞梦骤然撑着桥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转身跳入江面。
略带寒冷的江水溜进她的鼻腔,不停地积压她的肺腑,皇帝暴怒,抢过弓箭,发疯般地朝江面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