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结界之外,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结界闭合,拳头大小的破口已被剩余的血咒修补,恢复了原状。
她终于出来了!
离开了这见鬼的结界,外面的石壁根本困不住土属性的茯芍。
稍动法力,密室的石门便崩塌破开。
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她欣喜地从中游出。
离开被关了多日的密室,茯芍还未提速,便怔怔停了下来。
九道传送阵法拦在了她面前,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破解!
茯芍急得尾尖拍地,果如她所想,沈枋庭在密室外设了多重保密。
美人计失败,她没能骗取沈枋庭的信任,根本不知破解之法。
九张繁复的阵法叠在一起,符咒贴着符咒、一层接着一层,转得茯芍头晕眼花,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好,孩子尚且稳定,没有任何不适。
茯芍抬眸,后退几丈,望着第一层阵法,眸中露出了坚定。
庞大的幻蛇俯冲而下,携着阴戾的妖气,撞向前倾的沈枋庭。
长剑挥扫成圆,一圈赤金剑气围绕沈枋庭身周亮起。
金光熠熠的阴阳双鱼阵在他脚下扩开,双鱼轮转,外圈五行八卦与双鱼逆转倒行。
幻蛇冲入阵中,碧与金交织相缠,形成浑浊而刺眼的光芒。
酪杏衣摆翻起,轻风之前,陌奚已跃出战舰,随本体幻影之后袭向沈枋庭。
他右手叩向沈枋庭心口,翠瞳暗沉冰冷,沈枋庭弓步横剑,锵然一声,尖锐的长甲落在剑上。
如镜的宝剑照应出双方的眸色,一样的狠戾,一样的满是杀意,分不出谁是邪妖,谁是修士。
近距离之下,陌奚更清楚地看见了沈枋庭右手上的玉戒。
他忍无可忍地沉声,喉中是纯粹的毒恨:“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沈枋庭咬牙,撑着剑上的重力,后脚微微退了几许。
“冥顽不化!”他喝道,“茯芍是我的妻子,你就是杀了我、血洗人界又能如何?她一样不会在乎你!”
沈枋庭说得铿锵,可却是字字泣血。
他能骗陌奚,却不能欺骗自己。
心脏刺痛,剑上的压力却陡然一松。
那恶毒的话语亦令陌奚痛苦分神。
沈枋庭精神一振,抓住机会,霍然扫剑上挑,将陌奚挥退。
他自己亦后撤二里,不等他调整喘息,那巨大的碧蛇突破了剑阵,朝他张口喷吐毒雾,蛇尾也横扫而来,卷向他的腰际。
沈枋庭剑指夹符,黄色的符箓上是黑红色的血纹。
他抛出符咒,在蛇口大张之时,一剑刺穿符咒,捅入蛇口之中。
嘶——幻蛇怒鸣,之后的陌奚亦是十指颤抖地覆上双颊。
不、不……不会的!芍儿喜欢他这张脸,多少次夸赞他美丽。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是茯芍最看重的孩子!就算回忆起了过去,她也不会如此绝情,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恢复记忆后,茯芍决然地离开了蛇宫。
没有入侵者的痕迹,她是主动离开的,连声道别都吝于留下。
她爱的是沈枋庭。
她可以为了他忍辱负重地留在琮泷门、可以为了他出生入死,更是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献祭自己生命。
沈枋庭、沈枋庭、沈枋庭!上一世、这一世,她心里的只是沈枋庭。
上半身幻回了人形,茯芍捂着额头嘶嘶吐信。
她撞得头骨生疼,也才撞破四张法阵。
剩下五张阵法如坚山一般挡在前面,高不可攀。
茯芍抚上了腹部,短时间内,她是无论如何都硬闯不过去了。
这样不行,须得换个法子。
她抬手,指尖触上了法阵,试图寻找破阵秘钥。
刚一连接阵法,汹涌冰冷的法力便叫嚣着卷席而来,砭骨的痛意自指尖蔓延,茯芍登时退开,切断了和阵法的联系。
她捂着刚刚触碰过法阵的手,沉重地望着五张阵法。
这上面的力量竟如此凶煞,别说深入解密,就是碰一碰都让她心有余悸。
沈枋庭、师兄……茯芍蹙眉,记忆中那个正直、仁义的大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就连他留下的传送阵都这样邪煞暴戾。
越是了解现在的沈枋庭,茯芍便越是心惊。
若自己这次未能逃出,在这里和回来的沈枋庭撞面,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不想和白素贞一样,一辈子关在塔里!
茯芍大幅摆动蛇信,用尽全副感官,焦急地寻找其他出路。
沈枋庭从苏醒起便布置了这方秘境,他本就是周密之人,整整一年的准备,此间阵法环环相扣,层层加密,毫无错漏可言。
茯芍寻了一圈,没有破口、没有薄弱之处,也没有任何利用的机关、工具。
焦头烂额之际,有些许熟悉的气味传达到了她的蛇信。
她顿了顿,细细品尝着——
是土灵的味道。
她捕捉到了阵法之外的土灵。
点点微弱的灵光悬浮飘动着。
宛如北斗,茯芍站在瑶光处,感应到了远处的天枢天璇。
她与它们相距甚远,可有一丝微弱的星线连接了彼此。
茯芍愕然。
隔了整整五张加密的传送阵,她竟能感受到外界的土灵气,继承黄螭之力后,她对土属性的掌控好像加强了许多。
抓住这丝纤细的星线,茯芍豁然开朗——
有土灵,就说明外面有土、有石、有玉。
只要连接足够的土灵,她便能用土遁或是化玉之术躲进土石当中,借物转移、遁逃出去!
只是要穿过足足五张大阵、联系上外面的土灵,成功率微乎其微,换作从前的茯芍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今虽继承了黄螭之力,但要一次穿过五道阵法,茯芍心里并无把握。
心跳一滞,陡然间,她察觉埋在心脏和内丹里的蛇毒变得炽热——
这热度近乎滚烫,再不能被认作错觉。
即便是陌奚蜕千年蛇皮时,茯芍体内的蛇毒都没有过波动,现在却烫得茯芍气血上涌、呼吸滞塞。
她按住心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随着发烫的蛇毒在心脉里蔓延。
陌奚……他出了什么事么?
符咒化火,被沈枋庭一剑捅入幻蛇喉中。
符咒入蛇,化为烈火朱雀。
伴随着一声玉碎高嗥,朱雀展翅,领着熊熊烈火在幻蛇体内冲撞撕啄。
天穹之上,暗绿与明红两股法力鏖战颤抖。
朱雀长喙尖利、身形如梭,如引了红线的绣花针在幻蛇体内刺入又钻出,焚烧着它的脏器、啄穿了它的皮肉。
沈枋庭眼见那幻蛇嘶吼惨叫,被体内的炽火朱雀搅得痛不欲生,这一剑已然将它中伤,可霍然之间,疼痛鸣啸的幻蛇突然停止了挣扎。
空气中涌起了浓郁的水汽,点点水滴化作浓雾,遮蔽了半座城池。
那雾非白非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
浓雾遮蔽了幻蛇,亦遮蔽了和它交战的朱雀。
在看不见的雾后,朱雀的嗥啸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不好。”卫戕立刻扬声,号令妖兵,“立刻撤离!”
咔啦——
最后一刀,人类的防护结界在丹尹的爪刀下坼裂破碎。
少年蛇瞳亢奋地竖起,像是钻入了树洞的蛇,看见了里面脆弱无妨的雏鸟,正欲饱餐一顿。
但在嗅到空中灰绿色的水雾后,丹尹脸上的狂热肉眼可见消退。
他不甘心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类,最终还是放弃到手的血肉,折身跟着卫戕返还。
还没有见到芍姐姐,他可不打算死在王毒里。
屏障之后的修士刚做好了迎战丹尹的准备,就见他骤然离去。
他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天地被灰绿色涂抹覆盖,眼前一切都隐匿在那浓厚的雾气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茫茫一片。
雾气起的瞬间,沈枋庭立刻屏气。
长剑法光亮起,三张金符护于身前,为他覆上三重护身罩,一曰防力,二曰防煞,三曰防邪。
金符影散,有了这三重防御后,沈枋庭犹未敢松懈,依旧敛息屏气。
幻蛇匿入浓雾之中,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