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沈枋庭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类、背后牵涉太广, 他们根本不必出动。
“这是你第二次让王孤军奋战了。”血雀戏谑地睨着他, “淮溢最忠诚的上将军这是怎么了?”
卫戕不语。
他仰首望着空中的陌奚。
闹芙梃、攻人界,上一次、这一次,他何其羡慕陌奚,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讨回自己的伴侣。
想起茯芍推开他时的话语,卫戕眸色黯淡了两分。
陌奚……他就这样好?好到激怒茯芍、离开蛇宫后, 茯芍还对他念念不忘,能为他拒绝其他雄性。
她本是中意他的, 她本是选中他的, 可现在这场求偶之战里,他只能当个旁观者, 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卫戕当然不会涉足陌奚和沈枋庭的厮杀,不仅是没有资格涉足,更也出于嫉妒。
若陌奚败给沈枋庭,保不住第一伴侣的名头, 那也活该茯芍弃他而去。
“我的戒指!”两妖身后传来一声嗔呼。
趴在战车上的少年怨毒地望着沈枋庭手上的玉戒, “卑鄙的人类,那可是芍姐姐难得送给我的!”
“那戒指是王后给你的?”血雀回首
“当然, ”丹尹点头, “是他打晕我后,从我身上抢走的。”
血雀抬头, 看了眼天上的陌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的王怕是误会了什么……
他可不打算好心解释,只是嘲笑丹尹,“谁让你守不住。”
丹尹盘腿坐了起,抱着胸不悦道,“他就是个怪物,我从没见过煞气这样重的人类。”
他趴着、坐着都不爽快,索性从战车上跃下,手腕一抖,两把乌黑的爪刀在纤细的指尖翻出刀花簌簌。
卫戕低喝,“丹尹,做什么。”
丹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心情不爽,去静静心。”
他脚尖一点,自泱泱妖卒头顶掠过,直扑人界护屏。
白衣少年凌空腾逴,旋腰拢臂,蝎辫扬起,猩红的宝石眼里充斥着嗜战的狂热。
轰——锋锐的爪刀猛地刺在护屏之上,只是一击,便将整张大屏震得嗡嗡颤鸣,惊得城墙上的修士慌忙凝力抵抗。
一击之后,丹尹后趵弹回空中,反手刺下第二刀,随后是第三刀、第四刀……
每一次出手,都是十成十的力,毫无保留。可他不仅没有力竭,反而一击比一击迅猛,脸上狂热的笑意也一招比一招热烈。
这不知疲倦的疯子打法给了修士们极大的压力。
前线告急,天幕间的沈枋庭毫不在意。
他身后法光莹莹,瞬间铺开九张剑阵。
万千幻剑从阵中射出,狂风骤雨般射向陌奚所在之处。
密密麻麻的剑雨蜂拥而来,万剑齐发的压迫感非比寻常。
陌奚挥袖,身前水镜张开,幻剑所至,如石沉大海,全部消失在水镜之内,唯有入镜时带起了圈圈涟漪。
涟漪此起彼伏不停,水镜无有上限的吞没着攻击。
铺天盖地的幻剑汇聚一处,炽亮的剑光灼目耀眼。酪杏站在陌奚身后,只觉天地大白,被万千金光逼得不能睁眼。
炫目的亮光之后,倏地,一股凛冽的杀气冲来。
锵——
不可逼视的华光之中,突有一道实剑藏在数万幻剑内,以雷霆之势刺向陌奚身前水镜。
咔……剑尖之下,镜上细纹裂开。
沈枋庭双手握剑,剑尖抵着水镜,和陌奚四目相对。
双方眼神里都没有罢休的意味。
瞬间的对峙后,陌奚瞳中妖光闪烁,破碎的水镜反出冷光,先前吞没的剑影猛地被反射出来,齐齐打向镜前的沈枋庭,每一柄都镀上了森冷的妖气。
沈枋庭当即后撤,避开初芒,宝剑辉映,熛燃烈火自他身周燃升,如凤尾曳火而起。
冰冷的剑影融化在火中,化作一场毒雨,滴滴答答落下,每一滴都将土地腐蚀出坑。
火光稍歇,尘烟未落,沈枋庭俯身破出火光,提剑朝陌奚冲去,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他身形化作残影,轨迹目力不及。
陌奚抬手,五指指尖隐有微光闪过。
下一刻,沈枋庭动作一顿,脸上无端出现了一丝血痕。
他余光横扫,天空之中,他身周不知何时布满了毒丝。
如同洞穴中的蛛丝,无色无味的毒丝横七竖八地布在了他周围,将他困在窄小的方寸之间。
他止步未动,那毒丝却越收越紧,在半息之内,如细绳切奶酪一般割向了沈枋庭四肢躯干。
沈枋庭反应极快,在发现毒丝的瞬间便念诀于心。
毒丝触上他身体之时,一层金光浮于沈枋庭体表,转瞬即逝,却实实在在为他覆上了一层金刚不坏之罩。
毒丝被金刚罩阻挡在外,未能切碎沈枋庭身体,便立刻转变形态,从钢丝化作软线,五道透明的细线分别缠绕上了沈枋庭四腕、脖颈和腰际。
陌奚五指成爪,五指、手腕各对应着一道毒丝。
拴住沈枋庭之后,他拇指猛地下折,沈枋庭右臂猛地被拉扯,险些脱手落剑。
他调动丹田灵气,试图震开束缚自己的毒丝,那些看着如毫的细丝坚韧无比,以沈枋庭全力竟不能扯断一根。
陌奚五指张开,沈枋庭身体顿时如被五马分尸般向外拉扯。
这一招悬丝傀儡所用毒丝看似脆弱如发,实则威力骇人。
五千年的妖力蛇毒凝为牛毫的细丝后,即便是传承了上一世修为的沈枋庭也难以挣脱。
他握紧双拳,脊背、腰腹全身肌肉隆起,眸中隐有血色浮现。
喝——一声暴喝,磅礴罡气振开,密室中的茯芍若有所感地抬头,伸吐着蛇信汲取外界信息。
什么也没闻到。
但冥冥之中,她有所感应——
陌奚来了。
沈枋庭这么久都不出现,想必是被绊住了脚。
这个时候能让他无暇分身的,只会是陌奚!
她加紧催动体内的法力,结界之上,两张血色的红纹同时暗去。
茯芍马上抬手覆上其他红纹,抓紧时间消去上面的咒力。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沈枋庭回来发现结界上的符咒少了,便会提高警惕,设下更加严峻的阵法,届时她就未必能够挣脱了。
茯芍闭眸拧眉,触动着心脏的蛇毒,不断默念着陌奚的名字。
陌奚、陌奚……夫君,可千万要拖住沈枋庭,拖到她破除结界为止啊……
罡气自天地间荡开,陌奚侧身,五指用力,往毒丝上传出全副妖力。
透明的细线焕发出澄澄碧芒,如瓷器上釉,愈添一层保护。
二力相抗,沈枋庭身上金光闪烁,金刚不坏罩忽明忽暗,几欲崩坏。
轰然一瞬,沈枋庭被毒丝拴住的四腕、腰际乃至脖颈皮开肉绽,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同一时间,荧荧毒丝亦崩断两根,系在他右碗和脖颈上的丝线脱离了陌奚控制。
右臂甫一获得自由,沈枋庭立即挥剑,以旋子的冲力斩向其他三处毒丝。
剑刃落在柔韧的细丝上,竟发出鏦鏦之声,仿若兵戈碰撞,冰冷坚硬。
丝线断裂,失去控制,陌奚眸色愈发沉冷。
酪杏一僵,一股悚然的寒意遍布苍穹。
陌奚身下,偌大的战舰覆上了一层白霜。
天上地下,无论妖族,无论人类,识海之内皆响起了一声蛇鸣。
冰冷森然,如钩镊魄,如钟镇魂。
滢滢妖力自陌奚身上蒸腾而出,汇于高天,化为一尊遮天蔽日的蛇影。
幻蛇张吻,露出尖利的獠牙,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声音不需空气,不屑人界护屏,径直回响在了所有人的识海里。
顷刻间,金丹之下、未及千年者七窍流血,筑基者更是被震得痴癫流涎,呆不能行。
这是陌奚的恫吓。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想的那样,和这鬼泣海啸般的蛇鸣相比,茯芍的恫吓实在是清灵动听。
密室中的茯芍蛇信微颤,恍惚听见了什么,可凝神细听,又什么都没有,四周依旧寂静。
又一道血纹在她掌下淡去。
她扭头察看,剩下还有一百六十多张血纹布在结界上,像是一只只血色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来不及了。
茯芍莫名有些躁动不安,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总觉得心脏和蛇丹上的毒丝在微微发热。
这股燥热令她愈发焦灼。
她提裙起身,幻回本体原型。
硕大的黄玉蛇盘踞室内,雌蛇身上泛起淡淡的玉芒。她调动全身法力,留出两成护住子宫,其余全部聚于天灵。
对着血纹较少的一处,茯芍扭腰后退一丈,旋即冲撞上去。
结界如卵,像是冲出韶山时那样,茯芍猛力撞出一个破口!
她惊喜万分,甩了甩撞得有些发懵的蛇首,化作小蛇从中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