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儿嫌小,那就再扩大一倍。”
“免了吧,”茯芍嗤笑,“再扩大一倍,还不知道又要等上几个十年。”
“不会。”沈枋庭道,“立等即可。”
茯芍不解,扭头看他。
他道,“芍儿,我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愚蠢,让人挡在我们之前。”
茯芍不可置信地怒视着他,“沈枋庭,为了一己私欲,竟要引得生灵涂炭——从前的你绝不会这样自私自利!”
“所以从前的沈枋庭失去了你!”那冷暗的黑眸里隐有血色,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后,沈枋庭瞌眸,“芍儿,抱歉……只有这件事、只有你,我不能让步。”
随着他的语气,幻境动摇,湖光刺眼而冷冽。
“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他紧紧抱住了茯芍,深嗅着她发间的气息,像是从她的身体上汲取力量。
要抵挡五千年修为的陌奚、要在人界里瞒住茯芍的存在,又要制衡淮溢大军,沈枋庭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话既是要求,也是哀求,求茯芍不要对他如此残忍,他吃受不起。
茯芍冷睇着沈枋庭,没有任何回应。
她再不想空费口舌,从这天开始,不再碰沈枋庭带来的食物,他带来的花也被茯芍一把扔去墙角。
她摆出十足的冷硬,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枋庭没说什么,照旧送来新鲜的血肉和花卉,为她变幻各种各样的美景幻境。
只是慢慢的,他从每天来,变成了隔日来,偶尔三天才来一回,见茯芍的次数越来越不稳定,身体的疲态也越来越明显。
茯芍猜测,是陌奚的攻势越来越强,人界渐渐招架不住了。
这并不是件好事,真把人类逼急了,所有仙宗联合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淮溢。
她得出去、她必须赶快出去,制止陌奚!
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茯芍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冷,她烦起来不管不顾,抄起花砸在沈枋庭脸上,让他滚出去。
这样刻薄的态度,竟丝毫动摇不了沈枋庭。
他弯腰拾起残花,放去床边,语气一如往常,“芍儿,别气,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茯芍幽怨地盯着他。
沈枋庭冲她道别,“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密室,剑眉之下,那双锐利的墨瞳沉淀出更浓稠的暗色。
陌奚——
如果没有他,茯芍绝不会和他反目。
那头邪妖,蛊惑了他的妻子,是他害得芍儿性情大变——杀了陌奚,必须杀了陌奚……
只有陌奚消亡,茯芍才不会闹着要出去。
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她已伤过一回,不能再出去了。
穿过九张传送阵,沈枋庭回到了琮泷门自己的房内。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纤细的玉戒,将其戴上。
那玉戒对沈枋庭来说稍小了一些,他旋转拧动,将它戴紧。
推开门,沈枋庭跨槛而出,甫一踏出房间,满院琮泷门弟子便围了上来。
“师兄!”“大师兄!”
“那陌奚已破三重关,直逼琮泷门而来,上八宗宗主皆在主峰,门主请您立刻过去!”
沈枋庭颔首,眉眼冷俊,“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腰侧剑光破出,长剑垫于脚下,化作一道虹光驰离。
身后的弟子们目送他离开,对着沈枋庭的背影窃窃私语:“陌奚怎么突然攻来?”
“他向来喜欢在暗地里玩些阴谋诡计,左右挑拨,坐收渔翁之利。这次为何毫无铺垫,直接率举国之力与我开战?”
“南边三处妖国,芙梃、玖偣、淮溢。玖偣已入淮溢;芙梃素有吞并淮溢之心,此次淮溢进攻我界,芙梃不但不趁火打劫,居然响应淮溢,从西南偷袭我们。莫非群妖已暗通曲款,要与我们全面开战了?”
“果真如此,不该一点儿风声都无。”
“唉,若浮清还在,尚可抵御陌奚,如今也不知谁能与蛇王相抗衡。”
“钱宗主此言差矣。”
琮泷门主峰议事厅的大门向外打开,一只玄青锦履踏入其中,伴着身后如血残阳,中途加入的沈枋庭打断了厅中苦闷的气氛。
满堂大能抬眸看向这名年纪轻轻,却履有惊人之举的后生,听沈枋庭道,“邪修浮清若在,才是真的内忧外患。”
一时间,众人缄默不语。
沈枋庭这才倾身行礼,“晚辈来迟,还请各位前辈恕罪。”
“别管这些虚礼了。”琮泷门门主头疼地挥手,“枋庭,芙梃和淮溢夹击人界,尤其是那陌奚,突破五千年壁垒后,气势不可挡。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沈枋庭扫过厅中,忽地笑了起来,“在座无一不是仙盟榜上赫赫有名的泰斗,无论如何,这里也轮不到晚辈区区一介金丹开口妄言。”
“上一次孚海关,你能与陌奚过招数十回合,虽是金丹,可也与元婴无多少差异了。”玻磬宗宗主道,“我们找你,也是想知道令尊是如何看待此次妖族入侵的。”
沈枋庭道。“我尚无父亲他老人家的旨意。但若各位前辈都不便动身,那晚辈愿意做前头先锋,再与陌奚一战。”
“枋庭!不可儿戏!”琮泷门门主一拍扶手,低喝道,“上一次你中了他一掌,已是侥幸;陌奚乃五千年大妖,你只是金丹,如何能敌。”
“我有沈氏秘宝,或许能够一战。”沈枋庭抱拳,“即便不敌,也能为各位前辈套取情报、争取更多时机。”
诸多元婴汇聚于此,却没有一个人、一个宗族胆敢应战。沈枋庭之言,一时间令这些修士们有些汗颜。
但汗颜只是汗颜,他们早已不是热血上头的青年,分得清轻重利弊。
“好!”当即有老者赞许道,“沈老弟年纪轻轻却胆量不凡,更具侠肝义气,我等该备热酒,为沈老弟壮行!”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沈枋庭笑了笑,“前辈们不必如此,斩妖除魔,乃是我辈本分。且在此稍等,待我会战陌奚。”
他抱拳行礼,提着剑离去。
转身之时,沈枋庭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也难怪芍儿不喜欢人界,这等虚伪之徒、这等腐败之处,就连他这个人类也喜欢不起。
此等腐草可徐徐去除,眼下,挡在他面前的,依旧还是那条毒蛇。
沈枋庭星驰赶赴交战前线。
在诸多修士筑起的防护大屏前,沈枋庭一眼看见了对面立着的「陌」字蛇旗。
主旗边上另有「卫」、「血」和「丹」字旗,妖兵之中,他看见了骑着三足甲兽的蛇将卫戕。
卫戕之后的苍穹上,泊着一艘磅礴恢宏的战舰。
沈枋庭眯眸,从那战舰里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妖气。
“那便是陌奚所在。”城墙上、沈枋庭身旁的修士指给他看,“妖族日夜不休地进攻,这张护屏只怕也撑不了两天了。沈师兄,你此番前来可带救兵?”
沈枋庭凝望着远处的战舰,开口道,“不曾。”
“那可带法宝仙器?”
“也不曾。”
两旁修士大惊,“那如何御敌?”
锵然剑鸣,沈枋庭拔出腰侧宝剑,沉声吐字,“自有办法。”
说罢,他趵出城墙,踏空而起,迎着凛冽的高风逼近了淮溢战舰。
“陌奚——”浑厚的法力将沈枋庭的声音逆风送去十数里外,“此乃人类地界,尔等妖畜,还不退去!”
这声音遍传天地,回荡于山野之间,饱含罡气。百岁小妖们被震得七窍流血,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片刻,战舰之上,有一条修为低浅的奶蛇走了出来,侧身掀起了战舰舱帘。
竹帘撑开,玉簪挽发的蛇王俯身而出。
他立于甲板之上,与远处的沈枋庭遥遥相望。
风起,玉簪之下的万千青丝随风飞曳,他的脸色较之平常苍白了些,显现出两分病态的妖冶。
陌奚开口,对着沈枋庭:“芍儿如何了。”
“她有我照顾,自然不错。”沈枋庭抬剑,直指陌奚,那冰冷的剑光并不让陌奚色变,可广袖后移,他看见了沈枋庭手上一枚熟悉的玉戒。
那枚戒指和茯芍给丹樱的类似,却更简洁大气,适合雄性。
“陌奚,你踏足人界,我本该杀你,但茯芍不愿苍生受难,特叫我带话给你。”他亮着宝剑,也亮着指上的玉戒,“‘离开人界,永远别再出现’!”
他抬手之际,戒指在残阳下折出的玉光,色泽如冰,将陌奚冻得生冷发寒。
“我要见她。”半晌,他只道出了这四个字。
“不可能。”沈枋庭下颚微收,“拙荆有孕在身,见不了你这等邪妖。她有言在先:若你不听劝告,要我无论如何护住她和孩子。”
“孩子……”陌奚呢喃着,倏尔哂笑,“沈枋庭,那是我和她的孩子。”
“往后不是了。”沈枋庭道,“虽是妖畜,但既是芍儿的骨肉,我也会视如己出。陌奚,你大可放心回去,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陌奚偏头,“若我不肯呢?”
沈枋庭持剑的五指收紧,“那就少不得兵戎相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么?”望着天上的情形, 血雀姑且问了声卫戕。
卫戕勒着三足甲兽的缰绳,淡淡道,“不必。”
尽管声势浩大, 但说到底, 这不过是场求偶之争。
既是求偶, 就该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