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红等奴仆四人面面相觑。
山中天色黑的快,隋玉不敢再耽误,她领着人往甘大指的方向走,打算找个空地暂歇一夜,林中不适合走夜路。
“主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木屋。”甘二指。
的确是个木屋,一个很简陋的小木屋,应该是山中猎人过夜歇脚的地方,里面还存着干柴和碗筷。
主仆五人决定在木屋里过个夜,甘大甘二拎着兔子和蛇去找水源,小春红和隋玉在屋外搓火,张顺拎着砍柴刀去砍树枝,今夜烧了猎人的柴,要给人家再补上。
火生起来,甘大甘二也回来了,甘大扛着一罐水,甘二提着剥皮的兔子和洗干净的蛇。
隋玉用碗舀水洗菇子,野生菇子味道浓郁,菇冠肥厚,她洗一半留一半,洗干净的塞进兔子肚子里,留下来的打算跟木耳一起晒干托商队给小崽和良哥儿捎回去。
兔子和蛇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主仆五人闲下来了,就坐在火堆边歇着。
“等我以后脱奴籍了,我就来关内的山里当猎户。”甘大突发奇想,“我会手脚功夫,还会射箭,在山里肯定饿不死。这座山实在是太富了,砍不完的树,逮不尽的鸟,野鸡野兔更是数不清,还有好多野菜。”
“行,等你脱奴籍了你就来大山里安个家,我们往后从山里路过就去你家做客。”隋玉没评判这种生活值不值当,她跟着补充说:“我们人多,你要多盖些木屋,还要多挖野菜晒干存着,风干鸡风干肉都要多准备,免得招待不好我们。”
“行行行。”甘大使劲点头,“我盖十间木屋,你们都来做客。”
“你干脆在山中盖个客舍好了。”小春红说。
“对。”张顺点头,“你盖个客舍,我们商队路过来照顾你的生意,你需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捎来。”
甘大本是随口一说,在几人的起哄下,他有些认真了,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发痒,吃肉都没滋没味的。
没有盐,兔肉也没腌,烤熟了有些腥,肉还有些柴,倒是焖在野兔肚子里的菇子很好吃,菇味浓厚,一咬一口汁水。
一只野兔一条蛇,还有一捧菇子,主仆五人分吃了就进木屋睡觉。
坐在柴捆上靠在墙上睡一夜,天亮了,林子里的雾散了,主仆五人再次循着声音找过去。
半晌午时,五头骆驼从林子里钻出来,丛林的尽头是广阔的草场,隋玉立在驼背上四处张望,她看了又看,勉强认出方向。
“应该是那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隋玉说。
“等等,我把木耳翻个面,这里的太阳大,晒一个晌午就差不多干了。”小春红说。
她跟甘二同扯一件外衫,衫子上摊晒着木耳和菇子,还有五片好看的树叶子。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隋玉说,“好些年了,我有些记不清当时走过的路了,我去那座高坡上看看。”
“主子,我陪你一起。”张顺驱着骆驼跟上。
骆驼跑上隆起的高坡,隋玉遥遥看见一座官署矗立在东南边,她松口气,犹记得当年是路过一座官署向北走了大半天,她闭上眼回忆当时的场景和路线,睁眼后跳下骆驼,转动身子判断方向。
张顺看她一会儿,随后移开目光看向旁处。
“是那边。”隋玉判断出方向,自言自语说:“距离这里应当是不远了,当时又走半天就进山了。”
“主子,那边住的是官差吗?好像有人过来了。”张顺说。
隋玉骑上骆驼,牧师苑那边果然来人了,她顾不上多想,说:“离得远,不管他们,我们先找。”
“好,怎么找?”
“坟包不知道还在不在,找石头,我在坟顶压了块大石头。”话落,隋玉驱着骆驼沿着她记忆里的方向跑。
张顺吹个口哨,林子边等候的三人闻声跟过来。
从东南方打马过来的八人小队加快速度。
草场太大,又值草长莺飞的春天,地上的牧草淹没骆驼的蹄爪,甚至能触及骆驼的膝盖,石头或是矮包隐藏在其中,很难发现踪迹。
隋玉驱着骆驼绕个大圈,始终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张顺和甘大甘二在地上踢来踢去地找,见到隆起的矮包就用砍刀撬几下,矮包下都是松软的土,没有挖到石头。
“什么人?干什么的?”养马的官差赶到了。
张顺和甘大甘二直起身,小春红和隋玉勒停骆驼,五人老老实实等着官差靠近。
“手上的刀扔了,弓箭也扔了。”
砍刀和弓箭丢在地上,官差这才打马靠近,他们觑眼看地上挖的土,又看隋玉和小春红一眼,纳闷怎么还有女人。
“你们哪来的?做什么的?”一个黑面官差问。
“我们是从敦煌郡过来的,是去长安的商队。”隋玉掏出早就备好的户籍,递过去后继续说:“我是敦煌郡军中赵千户的家眷,曾是罪奴出身,流放的路上,走到这里的时候遇到狼群了,我爹被狼咬死了,我们那时候把他埋在这里。现在想把他的坟迁走,我是过来找他的坟的。”
其中一个官差对前些年狼群夜袭犯人的事还有印象,他看看隋玉,随后伸手接过户籍仔细看,身份是没有问题。
“你的骆驼出过关?”他问。
“去年春天出关,八月就回来了,在敦煌待了一冬,开春了才过来,一直到现在,所有的骆驼都没有生过病,路上也没接触过病马和病骆驼。”隋玉解释。
八名官差相互看看,拿着户籍的官差把竹简扔给隋玉,说:“尽快吧,给你们半天时间,天黑之前必须离开。”
“多谢大哥。”隋玉激动地道谢。
张顺和甘大甘二捡起砍刀继续在草地上翻找,隋玉和小春红也跳下骆驼。
“你怎么还嫁给千户了?”黑脸官差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又变成商人的身份了?奴籍销了?”
“我男人上战场挣军功,用军功给我脱的奴籍。”隋玉解释。
“噢?”官差更讶异了,他目不转睛盯着隋玉,她戴着破草帽,腿上和胳膊上缠着稻草,衣裳脏乱,还被树枝挂破了,从外形上看,他很难看出她是什么绝世大美人。
隋玉避了避,她玩笑说:“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天天在地里伺候庄稼,娶了我才升官发达的,他爹娘觉得我旺他,逼着他用军功给我脱奴籍。”
这就说的通了。
“主子,这下面有石头。”小春红喊。
隋玉心中一抖,她竟然有些紧张。
她走了过去,说:“挖吧。”
五个人合力挖土速度不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土下面的石头露了出来,石头缝里扎满草根,像是人的头发。
张顺看了看隋玉,虽说下面的人是她老爹,但这也是挖坟啊,他瘆得慌。
“我们先走了。”官差没兴趣看死人骨,交代说:“挖起来了就走,不能在草场上逗留。”
“你们先走,我留这儿守着。”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官差出声,他不放心,要确定人离开草场才行。
八个官差走了六个,剩下两个打马沿着林子跟草场接壤的地方巡逻。
石头撬开了,三个男仆合力搬起来,隋玉感觉不对劲,她那时候埋下的石头好像没有这么大。
继续往下挖,下面出现碎石,隋玉这下确定了,挖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埋隋虎的地方。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个巡逻的官差脸色一变,二人忙不迭催马过去,跑上高坡,正好看见骑着军马的驿兵往牧师苑跑过去,随即他们听到换马的号声。
“让那几人赶紧走。”其中一个官差说。
另一个官差催马朝隋玉跑去,他变了脸,冷酷地赶人:“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你们这就走。”
“咋了?”张顺疑惑,“这离天黑还早。”
“少他娘废话,这就滚蛋。”官差扬起马鞭,说:“再啰嗦,你们都别走了。”
“走。”隋玉立马下令,“我们这就走。”
主仆五人收捡东西,骑上骆驼快速离开草场,官差跟着他们,一直把他们送进林子才调头。
带着军情急报的驿兵换了匹马疾奔过来,在翻过高坡后沿着河流向东而去。
“这是怎么了?关外又乱了?”守在高坡的官差头冒冷汗。
甘大缩在树上看得真切,目送驿兵跑远,他下树跟隋玉说:“是驿兵,应该是从西边过来的。主子,我们还要去草场吗?要不等天黑了再过去?”
隋玉想了想那两个官差的态度,又想到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担心是不是关外又起战事,去年匈奴兵骚扰车师劫掠商队,今年会不会进犯?
她心思乱了。
“快走。”两个官差过来巡逻,见几人还没走,他们驱赶道:“你们挖错地方了,那下面的土不像埋过人的,看来你爹不愿意跟你们走。”
“不准再过来,让我们头儿发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隋玉点头,说:“我们这就走,今天多谢几个大哥通融。”
赶在天黑前,主仆五人再次住进来时住过的小木屋,歇过一晚,第二天的下午找到等候了三天的商队。
“找到你爹的坟了?”宋娴问。
“没有,老头不想跟我走,估计不想离开关内,一点指示都不给我。”隋玉摇头,“先不管他了,我们走吧,不耽误了。”
第246章 选择
车师起战事,驿兵从关外打马过来,边关守将立马得信。车师被围,汉军守将向朝廷求助支援,但朝廷还没得信,又没军令,边关驻军只能按兵不动,暗暗加强训练。
赵西平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晌午也没空回来吃饭,都是隋良安排人给他送饭去军营。
“舅舅,你在发呆。”小崽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他坐在隋良旁边,伸手从胳肢窝里掏出用芦花和粗布包裹着的蚕籽,蚕籽捂半个月了,每天都有小蚕孵出来。
隋良收起支着的腿,他也从胳肢窝掏出一大坨粗布包裹的蚕籽,蚕布上有小蚕蠕动,他跑进屋抱出蚕箱。
舅甥俩蹲在门外的空地上,头抵着头捻着小蚕放在蚕叶上。
“小蚕好厉害,才出生就能吃桑叶。”小崽稚声稚气道,“小猪崽生下来还吃奶呢,舅舅,我生下来也吃奶吗?会吃饭吗?”
“只吃奶,你生下来没有牙,长牙了才开始吃蛋羹。”隋良偏过头说,他撞了下外甥的头,说:“你别对着蚕说话,会吹跑的。”
有脚步声靠近,隋良回头,是今天刚入住的客商,手里还提着个包袱,他陡然站了起来。
小崽懵着脸抬头,一看客商手里提的包袱,他脸上立马露出笑。
“看来你们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客商笑,“你俩可是玉掌柜的孩子?”
“我是她弟弟,这是她儿子。”隋良解释。
客商把包袱递给他,说:“我们是在大河东边遇到她的,这是她托我们给你们捎回来的,估摸着时间,她应该已经到长安了。”
隋良接过包袱,他诚恳道谢:“谢谢阿叔。”
“嗯。”客商应一声,但没走,他朝小院里看一眼,打听道:“我听镖师说,你姐夫是军中千户?”
隋良点头,“他在校场练兵,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事?”
客商看了看隋良,他有意跟这孩子打听,又觉得小孩或许不知道消息,他打消主意,说:“那等他回来了我再过来。”
“那您晚上来,他晚上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