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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明早还在城外等你。”
  “行。”隋玉长吁一口气,说:“这趟我打算把家里的钱都带走,进关多买些货,布匹和帛绢丝绸在关外更容易变现,我多买这些东西,也方便携带。之后出关走远点,在楼兰和龟兹少耽误时间,去大宛和康居一趟,之后看情况在家歇一两年。”
  宋娴明白她的意思,隋玉还年轻,时有可能会怀孕,她得为这个意外做个准备。
  “我也是,我把家里的钱带走大半,这一趟做笔大生意。”宋娴说。
  事情商定,日子定下,隋玉就不再犹豫。
  隔天一早,奴仆们赶着骆驼进客舍,仓房的门打开,存了一冬的货物再次捆在骆驼身上。
  “今天会不会哭?”赵西平问儿子。
  小崽坚定地摇头,信心百倍地说:“我不哭。”
  “行,谁哭谁是猪。”
  小崽一噎。
  “走了。”隋玉拎着包袱走出来,“走,你们父子俩送我出城。”
  三个商队同行,隋玉的商队走在后面,前面的商队走的快,后面的也慢不了。
  一柱香的功夫,东城门到了。
  隋玉深吸一口气,她扯起嘴角冲坐在另一头骆驼上的人挥手,说:“小崽,今年多种两亩麦子啊,再种一亩胡豆,我喜欢吃胡豆。”
  “好。”小崽绷着脸挥手,催促说:“娘你快走。”
  “跟你爷奶说说话。”赵西平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崽扭过脸大力挥手。
  隋玉走了,赵父赵母看看孙子,也跟着出城了。
  “谁哭谁是猪。”赵西平掰起孩子的下巴,说:“我看看你是不是猪。”
  小崽绷着脸,他张嘴大口大口呼气,捂着眼睛说:“我才不是猪。”
  “行行行,你不是猪。”
  第243章 炫耀
  尘土模糊了视线,当城墙消失在视野中,隋玉收回目光,不再试图扭头回望。
  敦煌以东的荒漠上人烟凋零,越往东,村落和居所越发稀落。在行走两天后,路上彻底见不到民居,每隔三十里倒是有座驿站矗立在路边。
  日落黄昏,晚风里寒气渐甚,荒漠上寒风呼啸,矗立在戈壁上的岩石土堆在终年不休的风化下变得奇形怪状,风在孔洞中穿梭,发出的呜呜声宛如狼嚎。
  西边的天空尽头,橙红的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坠了下去,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这片大地上,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一声响亮的锣声穿过繁杂的驼铃声传了过来,继而又响起一声锣声,张顺俯身,拿起小木锤跟着敲响铜锣,三个商队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离开客舍前,隋玉就跟前两个商队的当家人商议好了,去长安的路上,三家一起同行,出发或是停歇,都敲锣通知。
  赵父赵母挪着老腿从驼背上下来,老两口穿的厚,冷倒是不冷,就是身上裹的狼皮褥子厚重,压得人累的慌。
  奴仆们分散行动,女仆负责挖坑埋锅和搂柴做饭,男仆负责卸货和搬石搭帐篷,三五十人各尽其力,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这片荒野上就有了烟火气,有火有屋有人,荒凉的野外似乎有了生机。
  煮面的水烧开了,隋玉先舀两碗水给公婆送来,说:“喝点热的,身子舒坦些。”
  赵母端着碗捂手,她于黑暗中看了看小儿媳,说:“你也多喝点热水。”
  “嗯,你们二老感觉如何?身体受的住吗?”隋玉关切道,“商队的行程比较赶,骆驼不歇的话,人也不会歇,你们若是受不住可千万别忍着,我们慢点都行。”
  “没事没事,跟着商队好。”赵母赶忙摆手,“我跟你爹又不用走路,受的住,累了回去多歇几天就缓过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赵父也粗着嗓子附和一声。
  “玉妹妹,汤饼煮熟了。”宋娴走过来喊,“婶子,叔,我们先过去吃饭。”
  “行。”赵母起身。
  宋娴这趟出来准备齐全,不仅自己准备了干粮,还带了口铁锅,如今两口铁锅一起煮饭,第一波人捞完面后再添两瓢水又能再煮两锅干面片,不耽误第二波人吃饭。
  离开敦煌时,隋玉带了两罐肉酱和四罐黄豆酱,肉酱不耐放,她让人先吃肉酱。
  面片汤拌上一勺肉酱,一人再发个卤蛋,这顿晚饭不比在家的时候差多少。
  赵父赵母吃饱了坐火堆边烤火,待肚里的食消化了就进帐篷睡觉。
  隋玉和宋娴各安排三个人守夜巡逻,之后也歇下了。
  宋娴这趟带了三十个家仆,准备了三个骆驼皮做的帐篷,六顶帐篷围个圈,一个挨着一个,打呼放屁都听得一清二楚,虽说有些膈应,但在这荒凉的夜晚,这些动静反倒让人踏实。
  如此又过四天,三个浩浩荡荡的商队来到酒泉郡的城门外。
  走在最前面的商队正要入城,守城官在查验“过所”文书,隋玉估量了下时间,她驱着骆驼调头去寻公婆。
  “爹,娘,商队大概能在城里停留两个时辰,宋当家负责在城里补充干粮,我带两个人送你们回去再赶过来。”隋玉说。
  “不回去过个夜再走?我去年腌了两大缸酸菜,你带走一缸在路上吃。”赵母有些急,说:“家里也有粮,我还跟你爹说回去了连夜给你们炸几锅面叶子,再烙些饼,自家有的东西就不掏钱买了。”
  隋玉认真看她两眼,见婆婆不是客套,她笑着说:“没事,我们进城花钱买,人不受累。我就不回去过夜了,还着急赶路,再晚一个月,天热了,雪山融水,洪池岭下的大河到了丰水期,渡河麻烦。”
  乘羊皮筏子渡河,赵父赵母还有印象,确实是挺吓人。
  “要是不回去过夜,你就不用送我们回去了。”赵父开口,“我跟你娘自己回去,又不是不认路,你进城歇歇吧。”
  隋玉不免诧异老两口这会儿的态度,这倒是有了长辈的样子。
  “走了啊。”赵父牵着自家的骆驼离开驼队,“你路上多注意点,多想想孩子,万事别逞强,吃点亏就吃点亏。”
  隋玉应一声。
  “那个……”赵母回头,她有些吭哧地问:“你今年啥时候回来?回来了去家里坐坐。”
  隋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她笑着说:“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我是想早点回来,最好赶在十月前到敦煌,但也不能保准。我要是能在十月前回来,我路过酒泉就回去接上你们去敦煌过年,若是到了十月底还没见着我的人,你们就让大哥或是二哥送你们过去,别再老两口单独上路。”
  “行行行。”赵母高兴了,“那你早点回来。”
  “你这俩公婆也有意思,不是古怪脾气。”宋娴驱着骆驼过来。
  隋玉收回视线,淡淡道:“还行,都是肉长的人,有好有坏,总归不是牛心左性的偏执脾气。”
  最前方的商队进城了,中间夹的商队向前移动,隋玉和宋娴的商队也缓步跟上,免得被人插队。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轮到隋玉和宋娴的商队进城了,隋玉和宋娴各带两个抱着钱箱子的仆从,先是递交户籍核对进城的人数,再递交“过所”文书和货物品种数量登记文书,一切无误后,递交了进城的钱,商队就可以进去了。
  赵父停下脚步,老两口回头远远望着一步步走进城门的商队,待最后一头骆驼也钻进去了,二老这才扭过头继续走。
  “老三媳妇是个厉害人。”赵母说。
  赵父没吭声,他心里也是承认的。
  老两口想到老三头一次带隋玉回去的时候,小米嚷嚷娶到这个媳妇是老三占便宜了,现在想想这话不为错。
  “她记仇,头一次上门的时候,我们嫌弃她,人家这么些年就不回去。”赵父冷哼一声,“老大老二两家那时候没给她好脸色,她现在也不惦记他们。”
  谁不记仇呢?赵母心想傻子也知道恨欺负他的人,好在隋玉也记恩,小米帮她说过话,给她做过伴帮过忙,她现在待那丫头也真心。
  一个多时辰后,进城的商队补充了干粮和青菜再次出城。
  赵父赵母也牵着骆驼进屯了,听到驼铃声,挖菜地的妇人直起身,路上挑粪的男人顿住脚,俱是好奇地去瞅是谁进屯了。
  “六婶子,这是从我三兄弟家回来了?”菜园里的妇人高声问。
  “哎,可不是嘛,我这老骨头都要颠散了,这一路走来可折腾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瘦了几斤。”赵母拍了拍提前解开的羊皮袄,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厚袄。
  赵父拽着缰绳不让骆驼走,他跟挑粪的男人说话:“平小子,你这又在忙着肥地?你是个勤快人,你爹可享福了。”
  “他可比不上你享福,瞧瞧你跟我六奶奶穿的,地主家的老爷太太都比不上你们。骆驼身上还挂着三个大包袱,我三叔又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一些子腊肉,他家不是弄了个客舍嘛,泔水多,养了四十来头猪,从去年下雪一直宰到今年开春还没宰完。”赵父笑得脸都要烂了。
  闻声而来的人羡慕地嘬牙花子。
  “难怪六婶子长胖了,婶子,你长胖了好看。”菜园的妇人靠近,她看见赵母羊皮袄下的暗红色厚袄,又奉承道:“这身袄子好看,我三弟妹买的吧?”
  “是她买的,小米那丫头也给我做了两身袄,颜色不如这个鲜亮,我没穿。”赵母暗戳戳炫耀。
  “对了,你们老两口怎么回来的?”有人听不下去了,挑刺问:“老三两口子这么孝顺,怎么没送你们回来?还是嫌弃老家的路脏脚,送到村外就走了。”
  “你这人,我懒得跟你说话。”赵母啧啧几声,“瞧你酸的,不是孩子不孝顺,我那老三媳妇忙着赚钱做生意,她带着五六十个人和上百头骆驼进城了,要去长安卖货。在城门口的时候说要送我们回来,我心疼她来回倒腾受累,就说我们自己回来,让她进城歇歇。”
  “等她从长安回来了,她再接我们去西边过年。”赵父接话。
  老两口一唱一和,不消半天的功夫,屯里的老老少少、猫猫狗狗都知道赵西平和隋玉两口子不仅家底丰厚还孝顺老人,个个都羡慕赵家老两口子有福气。
  第244章 进山寻坟
  抵达张掖郡已是三月半,漫漫黄沙和荒野戈壁在这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牧草新绿和水泽丰盈。
  春风吹动水波,经过严冬依旧挺立的水草下已发绿芽,长腿水鸟窝藏在其中,在人声趋近时,它们嘎嘎大叫着蹿了出去,踏碎湖面的涟漪,在一连串的水花声之后,水鸟消失在水面上。
  骆驼群踏进湖里喝水,奴仆提着水桶打水倒进陶罐里,隋玉和宋娴各拿根木棍拨开水草丛,果不其然,枯黄和新绿之间藏着淡白淡青或是乌麻色,走两步就能发现一窝鸟蛋。
  “别捡完了,给水鸟留两三个孵蛋。”隋玉说。
  宋娴点头,她屈着身子捡鸟蛋,说:“张掖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有汪洋湖泊,河道密集,地势平坦,草场广阔,一场春雨后,牧草和庄稼将肆意生长。这里既能种麦又能种稻,鱼虾不缺,牛羊遍地,堪比关内江南。
  晚霞倒映在湖面上,湖光水色绚烂,在某一刹那,一轮圆月闯入湖面。
  月亮的光辉取代了晚霞的盛光,湖边燃起篝火,搭起了帐篷,骆驼或站或卧分散在草地上休息。
  一艘扁舟从东边划来,撒网的渔夫遥遥高声问:“客家,买不买鱼?”
  隋玉和宋娴循声望去,见有客商过去问价,二人拨了拨烘蛋的火灰也起身过去。
  “老翁,鱼怎么卖?”
  “论斤称,一钱二斤。”
  比敦煌的鱼价便宜些,隋玉看了看老翁手里提的那条大鲤子,说:“我要这条。”
  “好嘞,这是我今晚逮的最大的一条鱼。”老翁提起秤杆称重,说:“十二斤三两,算你十二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