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番努力,最终只是让酒杯从手中跌落,摔在了地上。这让他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抓起桌上的酒瓶,重重砸在了地上。
酒水与玻璃渣飞溅得到处都是,钱伯庸的裤腿都湿了大片,但他好似脑袋短了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气喘如牛地盯着全息影像,好半响没有动弹。
最终,他无力地坐倒在了沙发上,挺拔的腰身犹如失去了骨头支撑,软绵绵地靠着靠背,双眼丢失焦距,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这一瞬,钱伯庸面色灰败,老眼之中饱含痛苦,就如同在地狱里走了一趟,再也没有任何精气神可言,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此战之前,他野心膨胀、暗中谋划、多番布置,把外城区帮派戏耍得如同猴子,将内城区议员蒙蔽得像是猪狗;
此战之中,他搅动风云、踌躇满志,施行铁腕手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坚信自己不日之后必能成为明日城的君王!
然而此刻,当战争的结果不期而至,他却无比痛苦地发现,他即将失去一切!莫说君王之梦支离破碎,就连现有事业都无法保全!
于志向远大者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蹉跎岁月;对充满野心的人来说,最难以接受的情况便是抱负即将施展之时,努力付之东流。
若非做过基因强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钱伯庸现在一定会难受得心脏受损,当场晕厥过去。
即便是身为强化人,钱伯庸也就是能保持不倒而已,身体的颤抖与精神上的疲惫,依旧让他看起来行将就木。
伊丽丝从未见过钱伯庸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满脸呆滞,半响不敢出声。
她只是钱伯庸的附庸而已,而今钱伯庸的事业都已崩塌,不再是拥有一切的明日城霸主,且连自身意志都已崩解,不复往日雄才大略的气度,掌控一切的资本,她这个靠对方而活的人,又如何能不战战兢兢、满心凄惶?
对方一无所有,也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是。
“走!”
最终,钱伯庸缓缓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基业虽已毁灭,但求生是人的本能,别说他是六十岁,哪怕他七老八十,能多活一天也不会甘愿少活一日。
伯庸集团有自己的直升机,只要天蚁集团特勤部的武装直升机提供些许支援,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对方本身就是来帮他的,虽然不知行动为何失败,但怎么都该还有带着他撤离的能力。
无论怎么说,抵抗军没有出动武直。
而明日城最强大的武器——源能枪械,都无法威胁特勤部的武直。
“明日城位于魔鬼城之侧,天蚁集团绝不会允许叛军占领这里,叛军也没有能力久举此处,不用多久,保安司一定会夺回明日城!届时,我还能回来,再建伯庸集团,继续我的未竞大业!”
这是一个再合情合理不过的分析,念及于此,钱伯庸稳住了心境,重拾斗志,脚步再度变得有力,腰身渐渐挺拔。
能在残酷惨烈的黄昏之战中脱颖而出,并在战后成为明日城的霸主,钱伯庸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波折与磨难,眼下的失败对他打击深重,但并不足以直接把他击溃。
他甚至都没用太多时间,便调整好了心绪。
虽说这有未来并不那么灰暗的原因,但亦能说明他是一名真正的强者。
伊丽丝眼看着钱伯庸精神抖擞,禁不住心花怒放,心情跟着明媚起来。作为鹰犬一样的存在,她的一切都被主人左右,随主人的变化而变化。
但这份欣喜并未持续多久。
事实上,那只有短短一刹那。
下一瞬,伊丽丝捂住了嘴,瞪大双眼,惊恐万状地看向落地窗外面。彼处,一架天蚁集团特勤部的武直,突然在半空炸成一团,烟花一般被肢解开来,残骸无力地想着四面抛洒、坠落。
钱伯庸同时发现了这一幕。
他那有力的脚步立时一顿,手脚在顷刻间滞涩无比,像是生了锈的发条。
“特勤部的武装直升机,怎么......怎么会被击落?”伊丽丝双腿一软,差些跌坐在地。
在此之前,她跟钱伯庸都笃定,明日城没有能威胁到武装直升机的存在,毕竟连源能枪械都无法伤其分毫。
而直升机上有特勤部的强者与源能枪械,抵抗军的精锐想要靠自身直接去威胁武直,明显行不通。
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意识到,武直并不能保护他们。
不能护着他们安然离开!
钱伯庸还来不及有更深入的想法,眼前的落地窗轰然爆开!
他跟伊丽丝同时呆愣当场。
那可是连火箭弹都无法摧毁的存在,现在竟然说爆开就爆开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出现在厅堂里,闲庭漫步般向他们走来。这人气质特异,既像是无害的微风,飘飞的秋叶,又像是厚重威严的浓云,汹涌危险的洪流。
钱伯庸与伊丽丝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能动。
在对方显露身形之前,他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发现,直到窗户爆开对方出现在大厅里,他们的肉眼才捕捉到对方的存在!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何等高强的实力?!两人惊骇欲绝。
而与此同时,伯庸集团的所有科技设备,都因为电磁紊乱而失效,监控显示器上的画面被满屏雪花所替代,这也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一刻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望着逐渐走近的赵宁,钱伯庸忍不住步步后退。
赵宁淡漠地道:“送你下地狱的人。”
说着,他呵呵笑了一声:“相信你很熟悉那个地方。毕竟,你曾亲手将明日城外城区变成了地狱。”
咚的一声,钱伯庸靠在了酒柜上,再也不能后退分毫:“不,不,你不能杀我,我还未成就大业.......我,我怎么能现在就死?!
“就算是下地狱,那也得是我成为明日城君王之后!”
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赵宁轻轻抬起手,口吻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方落,咔擦一声,钱伯庸的脖子被隔空拧断!
他的脑浆都被真气捣成一团浆糊,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这位明日城曾经的主宰,梦想着成为一方君王的野心家,吐着舌头倒在了地上,七窍之中鲜血溢出,双眼瞪得犹如铜铃,死不瞑目。
啪嗒,伊丽丝终究还是跌倒在了地上,她抖如筛糠,泪流满面,仰望着赵宁苦苦哀求:
“别,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迫于无奈才跟着钱伯庸的,我,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
对这个女人,赵宁连瞅都懒得瞅一眼。
对方连死在他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转身来到窗前,赵宁俯瞰着尚且处在混战中的明日城。
他知道,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这场战争规模庞大,牵涉甚广,影响深远,各方均有自身图谋,有的还秘而不宣,有的拿不上台面。
为了各自的目的,他们掀起风云,兴风作浪,城市因之遭受重创,外城区几乎被打成一座废墟,成千上万的无辜者或死或伤。
灾难像是洪水一样席卷了所有人,横陈在街头的战斗人员多不胜数,在这样的离乱痛苦中,注定了会有很多悲欢离合、鲜血淋漓的故事。
——它们悄无声息地发生,悄无声息地结束。
大人物们关心的是战争胜负、局势走向,那跟他们利益密切,甚至是生死攸关,他们拼尽全力用尽手段,只为结果对自己有利。
然而,参与这场战争的所有人,全都无法把控战争走向,哪怕他们绞尽脑汁、呕心沥血,胜负都不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掌控不了!
决定一切的,是一个初来乍到,在不久前还跟明日城毫不相干,甚至跟此界都毫无交集的外星人。
赵宁,就像是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的阴影,俯瞰着城市的每个角落,触角可以延伸到每一栋楼房,每一条街道。
棋盘上所有棋子的富贵荣辱、兴衰生死,都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事而已。
如果说这方天地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赵宁的意志;如果说这场战争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赵宁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天人境。
第一零五五章 小事
当刘胜男带着一队精锐,率先进入伯庸集团,赶上影子的步伐,并跟对方一同扫清最后一股残敌,攻入堡垒顶层钱伯庸的起居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感到错愕。
一名西装革履的老者倒在酒柜前,脖子不正常地扭曲着,瞪圆的双眼里毫无生机,整个人气息全无,静止得如同一具雕像。
作为这场战争的指挥者之一,无论影子还是刘胜男,不可能不认识钱伯庸。
钱伯庸死了,他们都觉得大快人心,但钱伯庸在他们杀进来之前,就暴毙在了自己的起居室里,他们又不能不满头雾水。
——在此之前,他们还担心对方去天台乘坐直升机,在特勤部武直的保护下出逃。
厅堂中除了已是一具尸体的钱伯庸,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漂亮女人伊丽丝,在明日城内城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影子见过她很多次,对方一直是举止端庄气度典雅,有一种高不可攀、不可亵渎之意。
然而此刻,伊丽丝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呆若木鸡,活像是被暴雨吹打过的芭蕉,孤独柔弱狼狈不堪,也不知遭受了怎样的精神冲击,再无一丝贵气可言。
最后,影子的的目光落于坐在沙发上,正端着一杯威士忌,一边自斟自饮自得其乐,一边饶有兴致观察眼前明日城立体全息影像的男子身上。
这个陌生男人给影子的第一感觉只有两个字:危险。
哪怕对方神色悠然,意态闲适,未曾张牙舞爪,更未曾表露出任何杀气,影子仍在顷刻间如临大敌!
曾经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又在明日城做了很久间谍的影子,对强大到可以对他产生威胁的存在,有着近乎本能地敏锐直觉。如果不是有这份天赋,他早就在明日城死了上百次。
而现在,对方给他的感觉,可不是什么能够威胁他的生命。
只是远远面对这个男人,影子就觉得自己渺小如蚂蚁,而对方庞大如参天巨兽!莫说动动手指,对方哪怕只是吹一口气,他都得粉身碎骨!
如此强烈的危险,无法抗拒的威严,影子这辈子还没感受到过。
他不禁心跳加速、精神绷紧,攥紧了手中的源能枪械,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刹那间做好了输死一搏的准备。他在第一时间就转头向刘胜男目光示意,让对方快撤,他负责断后。
然而刘胜男的举止,却让影子的心脏差些从嗓子眼跳出来。
只见刘胜男收了枪,笑容满面地走向那个陌生、强大、危险至极的男人,打着哈哈道:“先生真是好本事,这都能抢先我们一步,实在是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影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刘胜男: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人,怎么能突然变得这么不稳重,那样的家伙也是你能这样套近乎的吗?实力越强的人脾气越大,若是对方喜怒无常,下一刻你就得神魂俱灭!
赵宁朝刘胜男笑了笑,并未回应对方的佩服,毕竟这在他看来理所当然、不值得一说,而是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酒杯:
“这里的酒着实不错,还是钱伯庸这种权贵懂得享受,你们可以尝一尝,好东西没道理糟蹋在这种人手里。”
刘胜男当即点头:“既然先生这么说,那我们确实应该喝一杯,顺便也能庆祝一下此战旗开得胜。”
影子:“......”
看着跟赵宁谈笑风生的刘胜男,他的精神差点儿错乱,情不自禁暗喊卧槽,“卧槽!这家伙竟然笑了,他竟然对刘胜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