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赵平想要的答案。
这不是他忽然有了勇气有了坚守。
也不是伤势太重气绝而亡。
更不是赵平改变主意打算放过他。
而是有人突然赶到。
来的是神教修行者。
三品上师,王极境初期的强横存在!
对方兀一出现,便开辟出王极境领域,攻势凶猛地挤压赵平的领域之力,赵平不得不做出应对。
他只得暂时放弃刘晃,升上半空去与对方拼斗。
赵平离开,刘晃长松一口气,差些当场喜极而泣,但他还没真正放松下来,就发现围到坑沿的教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很显然,在魔头面前屈服,还要向魔头出卖神教机密,这很不符合一名大上师的身份与操守,教众们不得不质疑、嫌弃刘晃。
刘晃立马意识到这是非常严重的危机,若是应对不当,他这个神教罪人的身份就坐实了,日后必然万劫不复。
好在刘晃精明得很,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转眼就反应过来,大义凛然地道:
“我早就知道会有三品上师过来,之前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免得激怒了魔头,让他在教坛大开杀戒,利用你们的性命来胁迫我。
“你们也不想想,曹州现在是何等重要,神使怎么会不派王极境过来?乘氏县只是一座县城,没有王极境坐镇不算什么,但肯定有王极境上师在各处巡查。
“那魔头狂妄自大,开辟出了王极境领域,方圆百十里都能察觉,我们的王极境上师怎么会不及时赶来?”
这话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破绽,教众们纷纷愣神,绝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刘晃的说辞,相继致歉,进土坑来帮助对方稳定伤势。
两名王极境初期的彼此拼斗,没有那么快分出胜负,但这足以吸引县城所有人的注意力。
无论神教修行者还是普通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抬头望着半空,赞叹不绝者有之,敬畏无言者有之。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赵英跟着一品楼主事,通过一品楼修行者准备的固有逃生地道出了城,并迅速远离城墙遁向乡野。
拉出相对安全的距离后,赵英在一片林子边停下脚步,回身眺望乘氏县城,眺望半空中激烈的王极境修行者战斗。
此时,双方不只是赵平在跟神教王极境交手,跟着赵平赵英的三名随行元神境强者,以及城中的一品楼修行者,都跟神教开了战。
“副执事,正执事虽然吸引了城中金光教的注意,但王极境交手这样的动静,必然引起州城那边的反应,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更多王极境高手过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快走吧。”
一品楼乘氏县主事在一旁劝说。
赵英点了点头。
赵平出去吸引注意,是他们的计划。
根据他俩之前商量出的策略,赵平展露王极境的强横实力,以碾压姿态降临金光教教坛,逼问刘晃关于金光教在曹州的一系列布置,就是为了给金光教的王极境高手来支援的时间。
如若不然,赵平想要血洗教坛很容易。
至于逼问刘晃相关事宜,不过是个幌子,有这个幌子,赵平拖延时间的举动才显得合理,而对于答案,赵英与赵平其实不怎么在乎。
金光教的行动已经开始,现在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况且一品楼又不是聋子瞎子,早已推断出了七七八八,近乎是明面上的事了。
赵平现身后,会带着随行抵达县城的元神境强者,以及跟着他们进入曹州的其他高手强者,在一品楼、长河船行的配合下,与金光教展开正面争斗。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激烈较量。
赵英则趁着金光教应付赵平时,在明面混战大局的掩护下,去施行他们计划里的重头部分,那也是他们争夺曹州的核心。
这部分的内容是,赵英带领革新人员转战乡里,立即引导百姓开始打土豪斗-地主重新分配土地,建立国人联合会制度的斗争。
不跟金光教在百姓信仰问题上争那些有的没的,直指百姓受苦受难的核心压迫,对金光教无法解决的致命问题出手,釜底抽薪!
——这便是赵英、赵平定下的曹州革新之策。
谁才是真正为祸世间的妖魔,日后会见分晓,曹州的百姓们都将亲眼见证、亲身体会!
......
郓州。
帅帐里,赵宁接过扈红练递来的一品楼文书,展开快速浏览一遍,稍作沉吟,又把文书递给黄远岱。
待黄远岱看完,赵宁先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赵英与赵平的应对很不错。
“金光教在曹州根基稳固,影响力控制力太强,百姓受了蒙蔽,都很拥护他们,愿意受他们驱使对付大晋的革新人员。
“一旦赵英赵平被打为妖魔,失了身份与名声,而百姓又坚信他们是妖魔,那么原有计划要施行起来可谓举步维艰。
“在乡里开始土地革新战争,乃避实击虚直指根本,能够让百姓获得切实好处,在斗争中认识金光教真面目,是取胜的唯一途径。”
黄远岱放下文书,点头表示赞同。
第七八零章 战场
“曹州之事比我们之前预计得要难。金光教这回一改之前的行事风格,主动站到台前拼杀,无论修行者还是信徒力量都很恐怖。”
黄远岱笑呵呵地说道,“中原纷纷,金光教为了前程想要展现自身力量说得过去,但这么快就大举出动,想来是有什么刺激。
“依我看,金光教跟杨氏、魏氏的初步接触可能效果不佳。”
曹州凶险,战局迷离,黄远岱把问题说得很严重,但依然是一副轻松自在的神色,靠在扶背上伸着两条腿,打着哈欠,好似没睡醒。
赵宁摸着下巴,瞬息之间换位思考了三次,沉吟着道:
“在金光教看来,自己势大中原,实际控制四镇一州,无论魏氏还是杨氏,想要得到中原都得依仗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卖个好价钱。
“但对杨氏、魏氏而言,权力这种东西是不乐意被分享的。自古以来,中原皇朝还没有神教这种存在,分走帝王朝廷的部分好处。
“他们越是知道金光教对张京的影响力,就越是忌惮金光教,不想看到金光教发展壮大,跟他们争夺世俗的人口、财富、权力。
“如果我是魏无羡、杨佳妮,倒是希望金光教在这场战争洪流中,被绞得粉碎才好。
“金光教跟他们的接触能顺利才有鬼了。”
权力是占有是支配,天生就是自私的,希望当权者大公无私无异于奢望公猪下崽、母猪上树。
当权者是什么心态赵宁心知肚明,这番论断来得顺理成章。
宋治千方百计打压门阀世家,中央集权加强皇权,靠着历代遗泽搅得天翻地覆杀得血流成河,不就是不想国家权力被别人分享?
秦国跟秦国的世家们,吴国跟吴国的士大夫们,在权力这个角度上,没道理能容忍天下多出一个分一杯羹的存在。
眼睑青紫、面色蜡黄的黄远岱哈欠不止,一边拍着嘴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坐着:
“金光教的初步尝试碰了壁吃了瘪,那位神使必然要思考原因做出应对,为了长远之计,金光教又不能示弱,那就只剩展现实力一途。
“实力一般强悍,的确是会让当权者忌惮,但实力强悍到一定程度,当权者也不得不依仗,为了更多利益不得不跟对方分享权力。”
说到这,黄远岱想起什么,哂笑一声,索然无味地道:
“当初燕平城的南山商行,易州的云天商行,之所以能够横行无忌践踏律法,蔑视民众奴役伙计,劣迹斑斑依旧屹立不倒,民怨沸腾还能发展壮大,原因便在于此。”
提完这一茬时,黄远岱干呕了两下,也不知是身体有恙,还是仅仅提及南山、云天商行就让他恶心想吐。
他接着说之前的话题:
“曹州这一役,金光教应该会倾力而为,以达成震慑魏氏、杨氏,令双方不得不重视他们,退步向他们示好跟他们联手的目的。
“事关金光教生死荣辱,两位执事面对的形势只会越来越凶险艰难。
“副执事在乡里进行土地革新战争,虽然有正执事牵扯金光教的高手强者,在明面上进行掩护,但也势必面对金光教的下层力量,再加上曹州官府,必定是步履维艰。”
赵宁没有急着给赵英、赵平派遣支援,手指敲打着桌案寻思片刻,不急不缓地说道:
“如是看来,曹州之役已不仅是牵涉一州归属、战场前沿形势的问题,而是关乎我们与金光教争斗的胜负大局。
“中原四镇外加曹州,遍地都是金光教的力量,曹州百姓是什么样中原四镇百姓就是什么样,我们在曹州跟金光教交手面对的是什么形势,日后到了中原四镇也是这样。
“赵英赵平这回如果能在实际战斗中找到制胜法门,总结出一套标准流程与方法,日后中原的革新战争就要好进行得多。”
进军中原四镇的时候,晋军面对的不仅是金光教与他们的信徒,还有魏氏杨氏与张京的三方大军,如果当下在曹州不能摸索出战胜金光教的关键法门,日后的战争将会非常难打。
想到这里,赵宁暗暗松了口气,略感庆幸。
当初他去宋州时,让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对各地金光教教坛进行过袭击,揭露过他们的真面目,产生过不小影响力。
眼下金光教对中原四镇的控制虽然很强,但并非铁板一块,并不是什么缝隙裂痕都没有。
黄远岱摸出酒囊打开塞子喝了一口,精神稍微振作了些,有感而发:“两位执事责任重大啊!”
赵宁点点头:“我会给他们安排足够的支援,让他们有充分的力量可用。”
河北河东革新战争完成后,大晋最不缺的就是革新人才,赵宁在这方面可以给予赵英赵平很多支持。
但也仅此而已。
赵宁现在不可能去曹州,与他的两位兄弟并肩作战,身为主帅他要兼顾的事情很多。
杨氏、张京的大军现在不进曹州,放任金光教与大晋革新人员交手,原因其实有不少,其中最重要的是两方面。
其一,大军一旦进入曹州,反抗军不会坐视,双方会立马在曹州掀起大战,西线战事旋即正式开打,在魏氏主力还远未抵达河阳的情况下,这对杨氏而言毫无好处;
其二,对张京与杨氏而言,被金光教所控制的曹州相当于是自己的地盘,他们只需要打退大晋革新人员的攻势即可。
金光教既然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杨氏乐得金光教去拼杀,他们也好趁机见识见识金光教的实力,故而暂时没有插手。
说完正事,赵宁笑着打趣黄远岱:
“我看先生面色不好精力不济,该不会是在旦旦而伐吧?虽说嫂夫人刚刚到了郓州,但先生年岁也不小了,需得当心才是。”
黄远岱呵呵一笑:“人生苦短,得意须尽欢。身为大丈夫,要是连自己媳妇都不能照顾周到,争得再多其它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他对赵宁挤了挤眼,“殿下要是有好药,就给我多多送些,让我好好补补身体。上回那个春回丹就不错。”
说着,他又怅然叹息:“年纪大了不服不行啊,必须得借助外物了,想当初年轻的时候,那是何等生龙活虎......”
赵宁:“......”
......
安排完给赵英赵平的支援,赵宁当日便离开郓州去往沂州。
日前范子清的先锋已经跟吴军碰了面,双方短暂交手一阵,未分胜负,今日或许就有大战,事关沂州战局侧翼大势,赵宁必须过去。
路过兖州的时候,赵宁到平卢军、武宁军大营看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