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大侠,我们出门在外,身上哪有那许多银子......”大镖师表示自己很为难,经济条件不允许。
“银子不够,那就用兵刃来抵。”
赵宁态度强硬,很是不耐烦,不愿给对方任何废话的机会,“若是兵刃价值依然不够,那就算上衣服,哪怕是底-裤,我想雷兄都不会介意。”
雷闯哈哈大笑,能够一雪之前被对方“谋财害命”的欺辱,他现在是极为开怀畅快,“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镖师们脸黑如锅底,听赵宁这意思,是想让他们光着身子跑回去,虽然身体不会承受多大伤害,但精神上的侮辱无法忍受。
没办法,镖师们只能凑到一起,把身上的银子尽数拿了出来,交给大镖师后,由后者送到雷闯手里。
受了这等屈辱,换作旁人早就咬牙切齿、羞愤欲死、无地自容,可大镖师在将银子递给雷闯时,竟然一副恭敬做派:
“雷兄,这回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周到,这些就算赔礼了,来日你做完生意回徐州,我再设宴向你跟赵大侠请罪!”
看银子数量足够,雷闯大方接过。
见雷闯接了银子,大镖师竟然满面春风,好似刚刚完全不曾受辱,故作豪迈地笑道:
“雷兄果然是爽快人,胸襟开阔仁义心肠,实话说,之前雷兄突然起身大声喝斥河匪,我都被雷兄震住了,若不是那河匪嗜杀成性,换了别的盗贼必然会被雷兄吓退!
“雷兄虽是商贾,却有难得的豪烈之气,正所谓危难之时方显英雄本色,让我等很是佩服。
“咱们这回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往后雷兄在徐州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等,但凡力所能及,必然相助雷兄!”
看他的样子,到了这份上还想结交雷闯、赵宁。
江湖奔走,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说什么关键之时救命不救命的,那种情况太特殊,只要对自己有益就值得结交。
而赵宁已经通过他的实力证明了他的价值,元神境的境界足以让这位大镖师放下颜面,腆着脸往上凑。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一直在笑,哪怕是面对奸恶之徒,本性良善的人也很难经受对方一再释放的善意,雷闯拉不下脸面了,不置可否地点头道:
“来日方长。”
得了这四个字,大镖师就像是得了天书一般,小题大做地开怀大笑,一副彼此俨然已是朋友的模样,拱着手道:“既是如此,某在徐州静候雷兄归来。”
说着就要告辞离去。
雷闯没有阻拦。
“这就想走了?”
说话的是赵宁。
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对方。
这厮若是从一开始就本本分分道歉,规规矩矩赔偿,不动用那些小心眼使那些小聪明,赵宁说不定会轻饶。
但对方展露出来的嘴脸,恰好说明他们对联合河匪谋害雷闯等人一事,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现在不断给笑脸,也只是想要趁机结交他这个元神境的强者,本性可谓是极为恶劣。
旁人或许会因为对方展露出来的豪爽、善意,乃至是八面玲珑的手段,愿意揭过之前的不快,跟对方结交,多给自己开条路,但赵宁不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待本性坏的人,不应该有任何奢望——他们日后只会妨害你,更不应该施以善意——那是对“善”这个字眼的最大侮辱。
“赵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大镖师佯装没有发现赵宁眸中的寒意,笑意不减地拱手询问,态度愈发恭敬有礼。
对待这种人,赵宁懒得多说什么,直接以不容违逆的口吻道:
“赔钱赔得只是你们没有履行护卫职责,你们想要害雷兄的情节却还没有道歉,为表歉意,你们都给雷兄跪下,磕三个响头。”
他是在给雷闯出气,但不完全是,他这么做的核心,是惩治恶念恶行恶人。
不惩恶,无以扬善。
对恶有多宽容,对善就有多侮辱。
对恶的纵容有多大,对善的压制就有多大。
赵宁想要的,是这个世界充满善,而不是助涨恶的气焰。
镖师们顿时炸了锅,纷纷表示无法接受,大镖师叫起撞天屈:
“我们并没有害雷兄,赵大侠怎么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而惩罚我们?就算是官府依照律法判案都不会这么判!”
赵宁不屑于给这种人解释,解释了对方也不会在乎,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他只是露出杀气,以修为实力赤裸裸地威胁:“再敢废话,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我数三声,只数三声,一,二......”
接触到赵宁没有感情的冷酷目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气,再被修为威压逼得喘不过气,镖师们无不惊骇万分,如见鬼神,油然而生一股由衷的恐惧、敬畏之情,悉数再清晰不过的意识到,死亡马上就会将他们撕得粉碎!
众人哪里还敢耽搁,哪里还有心思耽搁?
大镖师当先跪下,后面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陆续噗通噗通跪好,而后就是一片砰砰砰的磕头声。
声音之大,好似要把船板砸穿,生怕力度小了赵宁不满意,让自己丢掉性命。
面对一个善良的人、一个软弱的人,他们或许会纠缠敢讲价,但面对赵宁这样一个说杀人就杀人,实力强大态度强硬的强者,他们在言行上不敢打折扣。
不仅如此,磕完头,镖师们抬起脸,包括大镖师在内,都是一副“好汉现在可满意了”的征询神情。
倘若赵宁说一个“不”字,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更加卖力地磕头。
其神态之怯懦、谄媚、恶心,如被打疼的野狗,尾巴夹得紧紧的,再也不敢耍小聪明使小心思。
赵宁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滚。”
第七二二章 乱世妖魔(中)
镖师们麻利地、灰溜溜地滚了。
两位商人,诸多伙计、船工,有的大感快意,神清气爽,有的面色遗憾,觉得便宜了镖师们,少数几个则颇有纠结之色,好像觉得对镖师们太过苛刻。
雷闯搓着手,难得的不好意思:“赵老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确实没有加害我们的具体行动,咱们是不是做得过了些?”
刚刚镖师们都是对着他磕头,他哪里面对过这样的阵仗,初次经历很是不适应。
面对雷闯这种可以教化的人,赵宁自然愿意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
“凡事不能空口白牙照本宣科,就算是官府断案,也最是忌讳对着律法条例一味抠字眼,而忘了回到具体事情发生的具体情形上去考量。
“就之前那场景,镖师们明显已经跟河匪达成共识,罪恶之行在彼时已然开始,我若是来晚一步,你们都得性命不保。
“若不是加害行为确实没有发生,我岂会只让他们磕头道歉了事?
“惩罚不是目的,惩罚是手段,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长记性。期待坏人自发的善念,这本就是错谬,是软弱的表现,他们只会记住痛苦记住恐惧。”
雷闯没想到赵宁会郑重其事,说出这样一番饱含道理的话来,凝神认真地思索片刻,正经向赵宁抱了抱拳,由衷感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老弟虽然年纪轻轻,但这份真知灼见却非常人可有,为兄着实汗颜。”
其他两名商贾跟伙计船工们听到这里,有的很受冲击若有所思,有的一脸迷惑不解其意;
有的甚至觉得一个江湖修行者,竟然对官府怎么断案妄作评判,搞得好像自己是州县大官一样,实在是可笑。
——当然,这么想的那几个人,若是知道赵宁大晋太子的身份,一定会立马跪下来表示臣服,发自内心地认为赵宁说得都对,乃不可能有错的金科玉律。
处理完十余名镖师,赵宁的目光再度回到那群河匪身上。
相对而言,这群河匪处置起来更加麻烦。
此时,除了已经死掉的几位河匪首领,其他人在赵宁放开修为之力的压制后,都从河里挣扎着爬上了船。
或者没个样子躺在里面大口喘气,或者挤在船底瑟瑟发抖——绝大部分船都翻了,只有船底露在水面。
眼看赵宁踩着水面如履平地走过来,河匪们犹如被针扎了一下脊椎,受惊的绵羊般不断往后缩,脸上都是面对不可抗拒的存在的浓烈惊恐。
赵宁来到一条没有翻着的船的船头——河匪们一个劲儿往船尾凑,差些让这条船倾覆,若不是赵宁踩住了船头,他们很可能要再做一次落汤鸡。
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河匪,被众人推在前面做挡箭牌,惶恐得快要尿裤子,赵宁看了看他手上的茧子与指甲里洗不干净的黑污,在船头蹲下身,问道:
“看你的样子,之前应该是庄稼汉,我知道你们是活不下去才做贼,但盗亦有道,平日里盗匪们收个买路钱都会放人过去,最多把货物劫了,真抡刀子杀人的情况很少。
“你们为何这般穷凶极恶,一定要杀光货船上的商人船工,而不是抢了货船就走?”
一般人做强盗是为了以强大武力抢劫财货,这是强盗的本来含义,杀人只在抢劫无法顺畅进行的情况下进行,喜欢杀人、专门杀人的那不叫强盗,叫杀人魔头,叫杀手。
这是盗亦有道的含义。这四个字里的“道”,不是道义,而是道理、方法。
开玩笑,都做违法犯罪、杀人越货的职业强盗了,还能有什么道义可言。
“我们.....我们活不下去,我们没做错什么就活不下去,我们勤勤恳恳半辈子依然活不下去,我们......我们恨!恨这种不公!
“既然我们没做错事就活不下去,凭什么还要管什么对错,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对错!为了活下去,杀人有什么不可,杀了......杀了就杀了!”
那汉子因为恐惧,刚开始说话不利索,声音很小,有些自觉理亏,到了后面情绪上来,说话清晰了一些,声音大了不少。
赵宁皱了皱眉。
他指了指还没走远的那一家百姓,问:“看他们的面色、穿着就知道,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生活艰难的苦命人。
“你们曾经受过难吃过苦,他们也一样,现在你们手里有了刀,不去找祸害你们的地主大户、大族富人拼命,却看见他们就冲上去要抢劫杀人,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难道就没有同情心同理心?”
那个瘦弱汉子仿佛自知必死,索性豁出去了,又或者是平日里怨忿深重,所以逮着机会就迫不及待宣泄出来,说话没有任何遮掩:
“地主大户的庄子都有院墙,有的还很高大,而且家丁护卫不少,打他们太难了……
“大族富人大多有声望,跟官府关系匪浅,杀一个百姓杀了也就杀了,要是杀了一个大族子弟,影响就会很大!
“要是攻占了地主庄子、大族别墅,官府必然震怒,会花大力气派人缉拿、围剿我们!
“所以我们只抢平民百姓,被抢的普通人就算去官府告状,官府也未必理会,就算理会,轻易也不会动用大批官兵来围剿。
“哪怕是杀了人,只要是平民百姓,毁尸灭迹做得好了,问题就不大......”
赵宁沉下脸来:“所以你们刚刚去劫杀那一家四口,就因为对方好欺负,就因为对方弱小?
“你们哪怕是做了悍匪,都不敢跟真正祸害了你们的地主大户、权贵富人作对,只敢去杀戮比你们更加弱小的人?
“那些弱者有什么错?!”
瘦弱汉子被说得有些惭愧,涨红了脸,但最后还是梗着脖子道: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强者打不过,当然只能对弱小下手,否则我们就会有大麻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有什么不对?
“那些弱小是没什么错,可我们有什么错,我们不好过,凭什么要考虑别人,大家都不好过才好!”
赵宁如遭当头一棒,险些眼冒金星,差点儿控不住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