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无不愣住。
他们怔怔看着扈红练,似乎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意思。
百姓审判官员?
从古自今哪有这种事?
场中鸦雀无声。
扈红练没有问第二遍,更没有催促之意。
这个问题,必须要百姓们亲自回答。
蒋飞燕嘴角微扬,就要出声讥讽不知所谓的扈红练,竟然想靠一群愚蠢无知的百姓来对抗她,对抗官府,简直是痴人说梦丧心病狂。
“要!”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在公堂边响起。
红着脸的陈青用尽所有力气大喊:“我们要审判京兆府尹,请扈将军做主!”
话说完,陈青面朝扈红练重重拜倒在地。
燕平百姓听到陈青的大喊,无不精神一振,纷纷从茫然惊诧中清醒过来。
“大胆刁民,竟敢造反,当诛九族!”
在百姓们发出声音之前,蒋飞燕抢先厉喝一声,抬起手臂,二话不说,遥向陈青猛地拍下!霎时间,王极境的修为气机勃然爆发,掌风如电,霎时便到了陈青身前!
以陈青御气境的修为,被这一掌击中,会当场化为齑粉,连惨叫声都不可能有。
掌风中了陈青。
却只是一阵无害的微风。
仅仅拂起了陈青几根头发而已。
因为它在半途就被尽数拦截、轰散。
“你......”蒋飞燕转头看向扈红练,又惊骇又愤怒。
扈红练没有等她说完,拳头已经重重砸在她的脸上!
王极境中期修行者的一拳,哪是王极境初期能够硬抗的,蒋飞燕的鼻梁当场被打碎,一股鲜红的鼻血当即飙飞而出,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前划出一道弧线。
身为江湖修行者,扈红练出手凶悍,对敌向来是得势不饶人,当下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将对方往自己胸前猛地一带,膝盖重重顶了上去!
嘭的一声闷响。
蒋飞燕的脸再度遭受重击,脑袋不由自主猛地向后扬起之际,可见五官已经变形,鲜血糊了一脸,牙齿蹦飞不知几颗,当真是惨不忍睹。
第六二七章 联合起来(2)
在陈青喊出那句话后,回过神来的燕平百姓们,本来是要出声响应的,孰料他们还没张嘴,公堂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
这让他们张开的嘴巴,一时之间忘了合上不说,还越长越大,以至于下巴看起来像是要掉在地上。
在他们眼中,京兆府也好,反抗军将领也罢,皆为朝廷官员,而且无论蒋飞燕亦或扈红练,都是真正的上层权贵。
京兆尹的品阶虽然只有四品,但蒋飞燕本身却有侯爵爵位,扈红练就不用说了,身上依然挂着反抗军统领的职衔,名义上仍有数万部曲。
而且她本身亦有伯爵爵位。
在涉及百姓的问题上,从来都只听说官官相护,而这两个新朝的真正大人物,竟然真的就为了百姓的事,一言不合就在京兆府打起来了?
扈红练出手还那样重,蒋飞燕还被打得那样惨?
加上范子清,反抗军的两位统领是真要造反不成?
天下又要大变?
可大晋才成立多久?
燕平百姓心潮翻涌,无法平静。
蒋飞燕连遭重击,头晕神眩面目全非,但她毕竟是沙场上杀出来的悍将,经验丰富心智坚定,知道在千钧一发之际该如何寻觅生机。
趁身体后仰的姿态,她本能地左臂护脸右臂摆拳,用尽修为之力将扈红练的下一次进攻化解,闪电般拉开距离,成功暂时脱离被鱼肉的命运。
随手一抹脸上的血污,在蒋飞燕尚显朦胧模糊的视野里,扈红练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姿态闲适,并未追击过来,好似从未出过手,高手风范展露无遗。
蒋飞燕从扈红练高高在上的眼神里,再清楚不过的捕捉到了那一抹浓浓的讥讽,就好似在扈红练看来,她不过是一只蚂蚁。
蒋飞燕羞怒难当,浑身如火烧。
她事先没想到,扈红练敢这么果断会这么果断对她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如此凶悍,半分情面也不给她留。
若是早料到这一点,她又怎么会去理会陈青?
直到这一刻,屡遭重击的蒋飞燕仍是没有弄清楚,扈红练到底是要干什么。
是的,她不清楚,想破脑袋也没有答案。
因为无论是为陈青做主,还是重拾青衣人的身份,在蒋飞燕看来都是与朝廷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除了丢掉性命祸及家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扈红练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
被不可理喻的人,以疯子般的行为,当众殴打得伤痕累累,颜面尽失,蒋飞燕气得不轻,她死死盯着扈红练,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
但她不敢有半分异动。
连口出狂言都不敢。
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打不过对方,两人有境界上的本质差距,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连逃跑都难,惹恼对方只会让她再遭受一轮遭祸。
“扈红练,你到底要干什么?!”蒋飞燕银牙紧咬,一字一句的问。
她虽然无法脱身,但却不担心自己无法解围,她俩的交手虽然短暂,但王极境的气机碰撞足以惊动朝廷,若无意外,马上就会有皇城的高手重臣来查看情况。
难逃灾殃的只会是扈红练!
“我已说了,今日,你要接受国人审判。”扈红练没再多看蒋飞燕一眼,步履轻松的走到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看向将百姓拦在栅栏外的衙役:“既然是国人审判,怎能将百姓挡在门外?放百姓进门,在院子里摆上板凳让大伙儿坐。”
而后又对燕平百姓道:“你们中出来十二个人,到公堂上,与京兆府尹对质。”
衙役们看向蒋飞燕,都没动弹,目光迟疑。
蒋飞燕怒道:“自古以来,都只有官员审讯百姓的规矩,百姓哪有审判皇朝官员的权力?你这是与朝廷为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扈红练摆摆手,轻而易举将那些不动弹的衙役,拂苍蝇般拂得四散倒飞出去,她笑得艳丽而又圣洁,说出来的话顺理成章,有着不担心被质疑反驳的自信:
“百姓为何不能审判官员?
“若使皇朝主人是平民百姓,如若这皇朝有真正的公平,强者跟弱者有相同权利,凭什么只能让官府单方面拿捏百姓,而百姓没有节制官府的能力?
“你的话才是滑稽,你的规矩才是荒唐。
“而今日,这些不知所谓的规矩与律法,得改了!”
......
二堂。
大堂的动静,马桥跟少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从陈青面前的京兆府官员跪下开始,他们的脸色就变得难看。
难看是因为愤怒,被找茬者冒犯的纯粹愤怒。
等到扈红练对蒋飞燕动手,将蒋飞燕打得满脸是血,他们的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浓烈的惊惧与慌乱。
“禁军......反抗军将领进攻京兆府,这......这是要造反?”
少尹刚刚因为坐上马桥的船产生的喜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不成反抗军要重操旧业,跟朝廷为敌?他们要祸乱燕平?”
少尹骇然不定,转头看向马桥,却发现对方眼中的恐慌仿佛满溢的水,连身体都在颤抖,仿佛正在被押赴刑场。
少尹也恐惧,但他不能理解,马桥为何会恐惧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马桥,当然无法理解。
对马桥而言,最危险的事便是下层百姓群起造反,最害怕的对象无疑是反抗军。
他在莫州、瀛州等地的产业管事,回来后都跟他说得很清楚,反抗军收缴了他们的全部财富分发给了底层平民。
对马桥而言,反抗军比洪水猛兽还要恐怖,一旦对方杀过来,他的商业王国会在转瞬间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他的财富会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他会彻底沦为无钱无势的普通人!
那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其实马桥很清楚,反抗军在征战河北时,并不是对所有富人地主、大户商贾都采用血腥镇压的手段,也不曾把富人官吏斩尽杀绝。
反抗军有他们的标准,来决定他们如何对待富人地主。
这个标准很简单,只有两点:其一,过往是否有鱼肉百姓的恶行,是否引发了百姓成规模的怨忿,如果有,轻则财富被全部剥夺,重则性命不保。
其二,如果恶行不彰,没有多少百姓怨恨,反抗军就会给这些富人地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能捐献出部分钱粮给穷苦人家,亦或是送给反抗军充当军饷,就可以对他们秋毫无犯。
具体捐献的钱粮多少,根据他们过往的行径决定,如果在百姓中名声不怎么好,有些横行乡里但不严重的举动,那就得捐献五六成。
如果是良善之家,造福了乡里,平日里经常修桥补路接济穷人,义举在百姓中有口皆碑,那一个铜钱一粒粮食都不用出,反抗军还会对他们以礼相待,保护他们不受趁火打劫的宵小侵害。
——这种富人地主极少,反抗军征战河北数十县,碰到的不过只手之数。
而南山商行能成为皇朝之内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产业遍布各地,涉及诸多行当,平日里无论是打击同行还是压榨伙计的手段,都堪称令人发指,民怨沸腾。
所以反抗军对待南山商行的策略,格外简单粗暴——收缴全部财富,对有罪管事一律严惩!
马桥之所以如此惊恐,就是知道一旦反抗军杀到了眼前,为了获取百姓支持扩大声势,定然首先拿南山商行开刀!
谁让他们最被普通百姓痛恨呢?
而他马桥,下场只会有一个——尸首分离!
纵然反抗军最终事败,被朝廷镇压下去,但只要他们闹起来,他马桥就危在旦夕!
换言之,寻常富人地主、权贵官员,面对反抗军并非死路一条,若是行得端坐得直,什么事都不会有,纵然有些许污点也未必没有机会,可他马桥不行。
故而此时此刻,马桥才会比少尹更加恐惧。
“爵爷,你......”少尹见马桥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被对方这副鬼样子吓得心头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