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不是群臣造反。
这是——天下皆反!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治,愤怒、心痛到了极致!
他从没有这么心痛过,仿佛心脏正在被煎炸烹煮,每存在一刻,都是无尽的煎熬,都有无穷的痛苦。
他几乎无法承受,无法呼吸,无法继续存在。
这世间有千般折磨、万般酷刑,但没有哪一种能让宋治经受这样的痛苦,纵然是所有酷刑同时加身,都不能让他难受到这种地步!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他仿佛看到一个巨人轰然倒下。
他好似进入了一个只有黑暗没有光亮的世界!
这一刻,眼睁睁看着宋明失去生机的双目变得空洞,看着对方的身体饺子般从半空坠落,宋治心中的愤怒之河,终于汹涌到了毁灭一切的地步。
于是河堤被彻底冲塌。
于是滔天的河水淹没天地。
这愤怒的河水,奔腾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吞没了他的每寸血肉!
刚刚稳住身形,面容狰狞如厉鬼恶魔,双目血光如要溢出来的宋治,死死握住手中的天子剑,将真气之力调动到极致,一往无前的反向冲击,杀向赵宁!
“朕今日必要杀了你!”
宋治没有用刺,而是把剑当刀使,以一种纵然举世皆敌,我亦绝不屈服的姿态,把闪耀着符文光芒的天子剑,用尽全力劈向面前的赵宁!
这一刻,仿佛赵宁就是整个世界。
劈死了赵宁,就能劈开这个世界!
就能在这个黑黯的世界中,重建光明!
......
赵宁没有说任何话,除了轻蔑之外,他脸上没有任何其它的神色。
面对宋治这威势非凡、杀伤力空前的搏命一剑,他岿然不动。
等到剑光临面的前一刹那,赵宁身形一闪,发动掠空步,看似凶险万分,实则轻描淡写的避过了这重重的剑锋!
先前那一剑,宋治被击退的很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过长,宋治这一剑需要跨越的距离太多,让赵宁可以从容使用掠空步。
宋治以为他这一剑威力无双,足以让赵宁遭受重创,却不知,在赵宁眼中,他这种被愤怒冲击得心神紊乱,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进攻,就如泡沫一样脆弱。
赵宁的轻蔑,是发自内心的轻蔑,就像山中猛虎面对一只张牙舞爪的兔子。
兔子再如何“狗急跳墙”,难道还能对猛虎造成威胁?
在真正的战士眼中,一个气力与他相当的普通人,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在百战余生的悍将面前,一个修为与他同等而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弱得就如一只蚂蚁。
下一瞬,宋治劈中了赵宁留下的残影。
他没有惊愕、惶恐。
他眼中只有滔天的血光,心中只有失控的愤怒。
他想转头,想要找到赵宁,再给对方一刀,把对方一刀辟为两半!
而这个刹那,赵宁已经出现在宋治侧旁,手中千钧不知何时斜斜举起,在宋治招式已老、身法滞涩的瞬间,冷漠无情、毫不客气的对着对方的脖颈斩了下去!
刚刚扭转脖子的宋治,面对骤然临面的刀光,本能的后缩身体举起左臂挡在面前,并收回长剑回防,想要保护自己。
他慢了一拍。
噗嗤!
在长剑还未到位的时候,长刀千钧击中了宋治挡在面前的左臂,爆闪的血雾中,宋治的左臂应声而断,被斩为两截!
半只鲜血淋漓的手臂飞到一边,去势穷尽之际,无力的从半空掉落下去。
宋治的身体失去平衡,向一边翻倒。
他大怒!
他好似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因为赵宁这个臣子,斩断了他这个帝王的手臂,而愤怒的无法抑制!
宋治握紧了右手的符文长剑。
在重新获得身体掌控权的第一时间,他就在怒意中果断的返身挥剑,想要击出一刀剑气,劈中追击而来的赵宁!
他的手臂只挥动到一半。
准确地说,是他的长剑只挥动到一半。
欺身而进的赵宁,凭借两世为人的丰富战斗经验,在逼近宋治这个皇帝后,没有尝试一刀劈死对方,而是在一个能够达到的最佳距离,将长刀向外侧斩出!
于是宋治手中仓促回击的长剑,送到了蓄满力量的长刀的面前。
剑气还未击出,长刀先一步斩中剑柄,因为角度的关系,刀锋切断了宋治握着剑柄的两根手指!
当的一声,长剑犹如被打中七寸的蛇,发出一声悲泣般的哀鸣,剧烈的无规则的猛烈震颤。
失去两根手指的宋治,再也无法控制住猛然抖动的长剑,长剑应声脱离他的右手,在真气的余力中翻滚着飞出去老远!
十指连心,但失去一只手臂宋治都没有惨叫,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两根手指而出声。
长剑脱手之际,他已经顺利回转身体,缺了两根手指正在流血的右手,握成残缺的拳头,在他的野兽般的嘶吼声中,向赵宁脖颈轰去!
他的战意不可谓不高昂,他的杀心不可谓不炽烈。
但他仍是慢了。
遭受长刀斩击,长剑脱手的那一刻,他的手臂必然有所停顿。
而这个停顿,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在宋治的右手挥来之前,赵宁曲起左臂,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宋治的胸口!
轰的一声闷响,宋治胸前真气一荡,胸口霎时凹陷,骨裂声清晰传出!
在这一击下,宋治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从半空笔直坠落。
嘭的一声,他撞在了已经成为废墟的含元殿前,在白玉石平台上砸出一个中心凹陷,周围寸寸皲裂的大坑!
地基为之一抖,烟尘随之云起。
第六零七章 你的终点我的起点(3)
察拉罕在跟杨佳妮拼杀的时候,一直没忘记关注赵宁跟宋治的战况。
在杨佳妮出现的那一刻,察拉罕心里就明白,他们困住赵宁,消耗对方真气,进而谋取对方人头的计划,已经泡了汤。
这场战斗的胜利,正在离他们远去。
一想到为了此战的最终胜利,强忍万蚁噬心之苦,百般照顾宋治的努力,察拉罕便恼火异常。
恼火归恼火,却无可奈何,就如国战失败的那一刻一样的无可奈何。
当察拉罕注意到宋治先是左臂被斩断,片刻后又被赵宁击飞长剑,用手肘从半空狠狠砸落在含元殿前的时候,他知道,他的战斗结束了。
任何幻想都是可笑的。
“可恨!灭除赵氏的最好机会,竟然就这么活生生溜走了,这回又是白奔波白忙活一场!”吃力不讨好、努力没结果的察拉罕,被不甘熏黑了脸色。
猛挥金刀,将杨佳妮逼退少许,察拉罕当机立断,转头就想招呼蒙哥等人赶紧撤。
他刚拉开身位,向蒙哥所在的战场看去,就见蒙哥竟已跳出战圈靠了过来!
蒙哥一边挥动马刀隔空向杨佳妮劈了一道刀气,一边对察拉罕急切地大声喊:“右贤王,我们快走!”
蒙哥的机灵与果断,让察拉罕既惊且喜,不等他开口回应,已是看见扈红练、范子清等反抗军高手,带着张廷玉等寒门王极境,向他们追了过来!
而在扈红练等人身后,最后一个宋氏高手,正被一剑贯穿胸膛,被一刀砍飞了脑袋!
宋治的臣子都投了赵宁?齐朝的王极境们又开始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了?
这一幕让察拉罕悚然一惊。
他不由得回想起国战期间,面对同心同德的齐朝将士,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在血火中一次次杀败北胡锐士进攻时的恐惧。
这不是蒙哥有多机灵,反应比他快,而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杀气腾腾的敌人蜂拥到了近前,再不赶紧跑,就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走!快走!”
火烧眉毛,察拉罕哪里还敢多看多想,心中的不甘霎时烟消云散,满脑子就剩了一个念头:
绝不能被齐朝——不,从今天开始,天下没有齐朝了——绝对不能被南朝的高手缠住!否则,天元王极境修行者必然死伤惨重,甚至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样的话,这回南行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自己送到鬼门关前,会让赵氏的人笑掉大牙。
想到这里,察拉罕一边向北快速飞行,一边向身后连连挥出刀气,阻挡杨佳妮等人追击,掩护众天元高手撤离。
含元殿前烟尘弥漫的大坑里,宋治捂住有明显下陷的胸膛,抑制不住的侧身连吐鲜血,一口接着一口。
不等他吐消停,浑身裹着青色真气的赵宁,已如天外流星一般,从半空笔直坠向大坑!
他手中刀芒夺目的长刀劈斩而下,率先切开夏日的清风、升腾的烟尘,以开山断河之势击向宋治额头!
宋治抬起一片血红不见瞳孔的双眼,张开满是鲜血的嘴,迎着足以暂时剥夺一切视觉的刺眼刀芒,从胸腔里发出了怪异变调,好似指甲割木板的愤怒嘶吼!
他残缺的右手握着晶莹剔透的传国玉玺,就像是挥动石头露出尖牙的古猿,逆势砸向长刀!
长刀斩在传国玉玺上,宋治手臂猛地一颤,玉玺在气爆与荡开的一圈真气中远远飞出,永远脱离了这位齐朝皇帝的手!
赵宁借着玉玺的反震之力扭转腰身,长腿如鞭抽出,重重甩在宋治的侧脸上,失去玉玺护持且身受重伤的宋治,应声侧飞出去。
他的身体从大坑里撞进含元殿,犁出一条直达殿中心的深深通道,过程中真气轰飞了直线上的所有砖石断木,掀起无数细尘。
仍有皇帝之名的宋治,最终瘫在了坑道尽头。
他头上金冠不知去向,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半边脸血肉模糊,从嘴里涌出的鲜血未曾有一刻停止,脖颈处的伤口崩裂,溢出的鲜血犹如漫过水缸的水,左臂伤口处骨肉狰狞。
凹陷的胸膛令他每呼吸一口,动静都大的像是在拉风箱。
纵使如此,他依然怨毒而愤怒的盯着凌空步步走近的赵宁,双目中的红光犹如鬼火,固执的从黑发缝隙中透出,好似要化作滔天大火,将赵宁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