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旦太子言语数变,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赵宁,他知道赵宁必然还有要求,“赵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三万匹战马,优良战马。”赵宁目不斜视道。
凤鸣山骑兵阵战时,雁门军战马损失不小,而对骑兵来说,战马比普通将士精贵,也更稀缺。现在有机会补充,他当然不会放过。
毕竟,谁也不知道,事后朝廷会不会原数弥补雁门军的损失。
“好好,三万匹战马!”达旦太子连忙答应。
赵宁瞟了达旦太子一眼,“别忘了,你得在王庭所有人面前,当众向我道歉。”
达旦太子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口苦涩,早知到时候还要跪,之前赵宁刚回营的时候,他就不跪了,“都......都听赵将军的。”
“回去吧,本将要修炼了,没事不要再来打扰。”
看着赵宁进帐,毫不客气的放下帘子,被晾在外面的达旦太子,脸色阵青阵紫。身为太子,他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对赵宁不满,反而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毕竟,他的太子之位暂时保住了,不会被巴图给夺了去。
要是让巴图成为了太子,以他俩的关系,他都不敢形象,往后自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在达旦可汗宾天之后,他能不能活下去。
快速回到王庭,达旦太子将跟赵宁见面的情况,对方提出的条件,一字不落的回禀给了达旦可汗,希望对方赶紧照办。
听说“一千万金”跟“三万匹战马”,达旦可汗拿在手里的酒杯一抖,差些又砸到了达旦太子身上,他先是一阵肉疼,旋即满面怒容:
“用大齐的话说,你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一千万金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三万匹战马......你不知道此战我们损失了多少战马?!”
达旦太子虽然畏惧达旦可汗,但还是鼓起勇气,义正言辞道:“大汗,现在是生死存亡之秋,先保住性命、保住王庭要紧,些许财物......”
“这是些许财物?!”
达旦可汗一张胖脸憋得通红,“一千万金......多出的两百万金,你来出!这么多年的太子,你也积攒了不少家底,如今是王庭生死危机,拿出一部分来!”
达旦太子手脚顿时僵住,眼神闪躲,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大义凛然的样子,“臣,臣哪有这么多财富......”
他是太子,两百万金未必拿不出来,毕竟他麾下还有很多贵族,凑一凑绝对不是问题,但那也太伤筋动骨了。
一个可汗一个太子,就此僵持下来,围绕着一千万金跟三万匹战马,该从哪里出的问题,竟是没能达成统一意见。
而后,他们把很多贵族叫了过来,让大家分摊份额。
结果,这些性命尚且在两难之间的王公贵族们,却一个个视财如命,在你出多少,我出多少的问题上,彼此争论不休。
一万金的数量,都要面红耳赤扯皮很久,甚至有人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这种争论,持续了一日夜,也没个真正的结果。
贵族们全神贯注,投入到了财富算计的战场,拼杀的浑然忘我,时而互相结盟,时而相互拆台,时而哭穷喊冤,时而以死相逼,手段繁多,斗争精彩。
要是天元、契丹两军杀过来的时候,他们能齐心协力,将这会儿展露出的聪明才智,投入到战争中去,天元、契丹两军,断不至于这么快杀到王庭来。
而眼下互相争斗的脸红脖子粗,双目冒着绿光的贵族们,是这样心无旁骛,好似天元、契丹两军已经退了似的。
这种争斗,持续了整整两日。
第三日,巴图冲进王帐,不顾礼仪贵族,对所有人大声疾呼:
“天元、契丹两军的使者,这两日频繁出入雁门军营地,而在今日,他们更是有使者队伍,在雁门军的护送下,往南边去了!”
一语既出,吵闹如同菜市场的王帐,顿时寂静无声。刚刚还精神奕奕、斗志昂扬的贵族们,这下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个个六神无主,呆立当场。
恐惧,将他们从名利场拉回了现实。
“本汗出五百万金,太子出一百万金,其余的在座所有人平分,马上回去将财物抬出来,三刻后未到者,杀无赦!
“三万匹战马,王庭出一万,余者你们平分,一日之内,必须送到雁门军营地,延误者,斩!”
达旦可汗霍然起身,又急又怒的大吼出声,眼神死死盯着在场所有人。看他的样子,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明显就会立马被他推出去斩首。
众贵族惊骇之余,接触到达旦可汗吃人的眼神,知道对方已经怒不可遏,再多说只会是自讨苦吃,一个个唯有领命。
贵族们鱼贯而出的时候,怒其不争的巴图在心里想道:
要是大汗早这么强势,争论何至于持续这么久?刀架在脖子上了,还不知道同心协力,非得脑袋搬家了才醒悟,但那还有什么用?!
......
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灿灿的金锭,与一箱箱五光十色、晃人眼球的珍宝,赵宁觉得这个大帐,已经成了世间最强大的奇兵。
他笑得一时收不住嘴角。
在他眼里,这些财富不是金子银子,而是一个个强大修行者,一件件非凡符兵,是敌人血淋淋的头颅,是大齐的太平江山,是赵氏一族的昌盛强大!
从帐篷里出来,看着雁门军将士们,兴高采烈的将一群群战马牵引去马厩,听着他们热切振奋的谈话声,赵宁心胸无比敞亮。
此役收获,远比之前预计得大。
三万匹战马进入雁门军,其实是充公,提升的是大齐军队的战力。朝廷不夸赞也就罢了,断不至于无端攻讦,也攻讦不了。
只不过,这个充公,充的是雁门军的公,力量是掌握在赵氏手里的。
至于合计一千万金的财富,当然是都要进入赵氏库房。
数量虽然多了些,必然惹人眼红,但这毕竟是达旦部自愿贡献的,非劫掠而来,文官们就算攻讦,效果也不会大。
历来大军作战,将门世家都会借机获利。
打仗会死人,将门子弟会阵亡,符兵也会损失,收集战利品无可厚非,皇帝总不能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皇权与世家共天下,就是这副模样。虽然这话没人会拿在明面上说,但规则就是这么个规则。
世家如果不能从战争中攫取财富,壮大自己,谁会吃饱了撑得,失心疯了,冒着生死危险,带着族中子弟征战沙场?
做个安安全全的文官不好吗?
文官在任上,利用手中权力,要赚取财富还不方便?
同理,这也是眼下的大齐文官,百般抵制战争,日日鼓吹“刀兵入库、马放南山”,方为太平盛世的原因。
因为一旦有战争,将门只要取得胜利,就能迅速壮大自身。
这世上的买卖有很多种,获得财富的方法也数不胜数,但却没有一种比得上战争,来得直接高效。
战争的本质,向来是抢钱抢粮抢地盘。只不过草原军队干得明目张胆,而中原皇朝对草原的战争,多是保护自己的钱粮地盘。
战争的起码追求是获利,赵宁这回跑到雁门关来,早早谋划、参与这场战争,自然不是为了将士战死,族人折损。
而是为了让赵氏借此机会,更加壮大。
朝廷不给的,他自己弄;皇帝不给的,他自己拿。
“宁哥儿,天元、契丹两军的财物,也送过来了。”赵辛满面春光的跑到赵宁面前,递上了手里的礼单。
他现在已经确认战争结束了,天元、契丹两部会撤军,之前在路上的疑虑一扫而空,对赵宁料事于先的智慧,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扫了一眼天元、契丹两部的礼单,赵宁轻笑一声。
虽说蒙赤跟契丹可汗,要给皇帝上书,赵宁跟赵氏不好阻拦。但他们毕竟是要通过雁门军办事,没点好处,雁门军凭什么大开方便之门?
第二三一章 信谁
安思明在给皇帝写密报。
他已经坐在案桌前两个时辰了,可却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这份密报,要说清此战的详细情况,送给皇帝。但这份密报又事关他的身家前途,并不那么好写。
若是如实禀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安思明当然不必纠结。
但能如实禀报吗?
很显然,这正是让安思明苦恼的问题。
黑石谷一战,他的嫡系部曲死亡近半,尤其是修行者,更是死伤过半。而如此巨大的付出,换来的军功,却只是攻克黑石谷关城。
如果凤鸣山最终是从黑石谷被攻破的,安思明所部功劳还大些,但凤鸣山是被赵宁从白风口突破的,他攻克关城,也就仅仅是攻克了一座关城。
些许军功,与付出完全不成比例。
这些锐士,可是皇帝分外关注,寄予厚望的寒门势力,皇帝是要安思明带着他们沙场建功,进一步蚕食雁门军军权的!
现在军功没有多少,安思明已经辜负了圣命。
军情如实禀报的下场,安思明用脚指头想也只能知道。
他的地位会保不住,他会被人取代!
安思明想起自己的身世。
他有一头卷发,碧色的眼珠子。他的确不是中原人,而是西域胡人之后。
在大齐这个强盛无双、兼容并包的国度里,慕名逐利而来的胡人随处可见,才智卓著做官的胡人也不少。东瀛来的遣齐使,就有不少在官府出仕。
大齐开朝之初,便有很多草原贵族骁将,在军中就任高位。譬如,突厥人阿史那思谟。
阿史那思谟做右武卫大将军,没有人非议,因为人家靠得是实打实的战功。但安思明呢?
他没有军功。
他能有今日地位,一靠钻营媚上,二靠王极境的修为。但安思明心知肚明,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能出任高位,跟那些被破格提拔,显赫人前的寒门士子,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皇帝需要一些没有根脚,不是世家子弟的人,来占居高位,分世家大族的权!
说到底,他不过是皇帝对付世家大族的一枚棋子。他最大的人生使命,就是来分赵氏的军权,这是他在皇帝眼中,唯一的用处。
没了这个用处,他什么都不是。
皇帝要撤换他,轻而易举,而且不知道有多人拍手称快!
而现在,他正在面临此生最大的危机。
他已经是雁门关防御使,他不能丢掉这个高位,他已经习惯了荣华富贵,他不能想象自己跌落尘埃后,会被多少人嘲笑、踩踏。
那样的悲惨人生,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活头?
安思明眼神逐渐坚定,拿定主意放手一搏后,他开始奋笔疾书:
“......北胡军队战力寻常,所依仗者,唯自西域购置的甲胄、长弓而已。雁门军两战皆为仰攻,处尽劣势,得胜原因也在于此......
“第二战中,黑石谷最难攻克......大都督严令臣下,务必攻克黑石谷关城,臣不得不全力施为......臣戮力攻打关城,将北胡预备兵力,全部吸引至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