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都指挥使是谁?如今在何处?”赵宁边进辕门边问。
“广陵杨氏,杨佳妮!”
赵辛见赵宁是真不知道,说出对方身份的时候,不由得挤了挤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等好戏看的样子:
“她现在已经去了草原,如果不出意外,将军接下来也要去。”
听到杨佳妮的名字,赵宁目光一滞,顿时就觉得不妙,脱口而出:“她怎么到雁门关来了?还到了我营中任职?”
赵宁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就是去年秋猎时,对方手持丈二陌刀,在一群世家子弟中横冲直撞、勇猛无敌的画面。
秋猎结束时,对方还跟赵宁说过,等他成就了御气境后期,记得给她去信,她好来跟他打一场。
什么叫打一场?对方就是想在双方境界相同的时候,光明正大揍赵宁这个负心汉一顿,一雪赵宁当初见了赵玉洁,就将她抛诸脑后的仇。
平心而论,赵宁觉得杨佳妮未必对他有什么好感,但这口气,对方肯定是咽不下的。
赵辛咳嗽一声,忍住笑意,公事公办道:“这都是老将军的安排,卑职位卑职小,哪里能过问这些?”
话说完,见赵宁面有苦色,终究是没忍住,搓着手嘿然笑道:“卑职估计,这应该是夫人的意思吧?”
既然是王柔花的手笔,赵宁就只能摇摇头,不好多说什么。为了自己接下来不至于吃亏,赵宁谨慎的问赵辛:“她现在什么境界?”
对方比他大几个月,在此之前境界一直领先于他。
如果对方眼下只是元神境初期,那赵宁自然不惧,如果对方已经到了元神境中期,问题就有些麻烦了,他可没有被人揍趴下的爱好。
“元神境初期。”赵辛肃然回答。
赵宁暗暗松了口气。
小时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每回杨氏的人来镇国公府做客,对方都会被丢给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
那个肥嘟嘟的脸上老是挂着鼻涕沫子,怀里抱着一大包糕点酥糖之类的点心,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塞得腮帮子鼓鼓的,糊得满嘴糖渣滓浑然不知,也不怎么说话,好像人生只有吃零嘴这一件事,自己也不爱搭理的胖女孩,一转眼就成了名闻江左的绝世美人、修行奇才,赵宁想想就觉得有些牙疼。
让他更牙疼的是,偏偏前世的自己,在见对方出落得水灵动人后,还真动了心,跟家族答应了两者之间的亲事。
最让他无地自容的是,等赵玉洁一出现,他就又将杨佳妮忘到了九霄云外,那两年对方来镇国公府做客,他就又没理会过。
也不怪对方想借着砥砺修为的名义,要跟他好好切磋一下。
但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赵宁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真的被杨佳妮揍趴下。这是颜面问题,断然没有商量......
赵宁没有去大帐,就带着赵辛等将校在营中转悠,想多了解一下自己部曲的训练情况,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将士们,演练骑射技艺的靶场。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瞳孔微微一缩。
第一六五章 圣命
不远处的马厩里,有一个涮马的小厮,看起来十四五岁,虽然年纪轻轻,但眉眼间却有一股成年人都少有的坚毅之色。
正是数月不见的冯牛儿。
对方干活很卖力,也很专注,目不斜视。眼下已经到了夏末时节,北境边地早就颇为凉爽,但冯牛儿却是大汗淋漓,连汗衫都湿透了。
赵宁刚要过去,赵辛身旁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校尉,就笑呵呵的上来抱拳见礼:
“将军,早就听说你是百年难见的修行奇才,弓马娴熟,卑职仰慕已久,眼下既然到了靶场,还望有幸瞻仰一二。”
他话说得很客气,态度也恭敬,但身上那股子桀骜之气,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想来他平日里在营中,也是说一不二、很受敬重的人物。
赵宁扫了一眼其它将校,他们都在这位彪形校尉身旁一脸期待,不乏有人露出打算看好戏的眼神。
赵宁看向赵辛,后者摊摊手,示意这事儿跟他无关,介绍那位校尉道:“这是黄指挥使,虽然只是御气境后期,但骑射之术独步营中,无人能及。”
身在将门,赵宁对眼前这一套也很熟悉,新任主将初来乍到,要想迅速确立权威,就得给部下中的桀骜之辈下马威,或者被对方给予下马威。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主将往后就很难混了。
赵宁以元神境初期的修为,可以一来就统领五千轻骑,但必须要有相应的能力,否则就莫怪麾下那些骄兵悍将不服气。
赵宁虽然是赵氏家主继承人,但赵氏治军的办法,从来就不是标榜特权,无视军中规矩。那样的话,雁门军也不会有多大战力。
正因如此,对黄克捷的行为,赵辛没有喝斥、阻拦,而是抱着默许的态度,其它将校也没觉得黄克捷有多冒犯赵宁。
“好不容易来了军营,我也想松松筋骨,既然黄指挥使的骑射之术很高明,那你我不妨切磋一番,如何?”赵宁很大方的道。
对骑兵而言,没有比骑射更重要的技艺了,弓马是否娴熟,便是衡量一个骑兵是否合格的基本标准。
黄克捷见赵宁这么给自己面子,也是大喜过望,他对自己的本领很有信心,有意在赵宁和众人面前卖弄一番,当即再度抱拳:“卑职恭敬不如从命!”
有行动敏捷的校尉,立即去给赵宁牵了一匹战马来,赵宁见战马很是神骏,也就没有另行挑选,等到黄克捷迫不及待翻身上了马,赵宁便让他先开始。
百步之外,支起了数个丈高的支架,每个支架上都用细绳吊着一枚铜钱,北风吹拂,铜钱微微有些摇晃。
既然是修行者比拼骑射,难度自然不是寻常甲士可比,用箭靶草人之类的,就太过低级。
此时,靶场远近已经聚集了不少将士,那些在训练的士卒都停了下来,在各自校尉的组织下,列好了阵型,堂而皇之又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等着看两人切磋。
新任主将跟营中最好的骑兵比拼骑射,怎么都值得观摩学习一下。
黄克捷跨着战马在人群前兜了半圈,随着他来到起点处,高举手中铁胎弓,几个小方阵千百名将士,立即爆发出整齐的呼喝声:
“风!”
“风!”
“风!”
声势不凡,气冲斗牛,男儿豪气热烈得犹如火焰,好似要当场燃烧起来。
黄克捷明显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大笑三声,忽的双腿一夹马肚,战马便犹如离弦利箭一般窜了出去,到了架子正前方,他的速度也提了上来。
双脚踩住马镫,双手离开缰绳,微侧上身,闪电间抽出四棱铁箭,拉满铁胎弓,瞄准微微有些摇晃的铜钱,松开手指,铁箭顿时飞射而出,刹那间掠过百步距离,正中第一枚铜钱!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充满力量的美感,观之让人心神震动,又觉得赏心悦目。
如是七次,等到黄克捷冲出最后一个支架的正前方,七个铜钱相继消失不见。
“好!”赵辛满脸赞赏之色,带头喝彩。
一众将校,跟场边的士卒们,也俱都大声叫好。
如此射术,也的确当得起万众瞩目。
黄克捷对自己的战果很满意,下了马,直接将铁胎弓丢给自己的部属,看也不看一眼,快步走到赵宁面前,抱拳道:“卑职献丑了,将军请!”
他这般迫切的样子,倒好像是等不及要看赵宁出丑一般,若是在文官官场里,必然会被认为太过嚣张、咄咄逼人,说不得就要被上官记恨。
但这是在军营,所以在众人眼中,黄克捷也就是心直口快、性急了些,并无太大不妥。
随着黄克捷这个抱拳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宁身上。
他们都在等赵宁出手。
亦或是不出手。
在众将士看来,赵宁不出手的可能性有,而且不小。
黄克捷虽然修为不太高,但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军营打熬得时间很长,日日苦练,再加上不俗的悟性,这才磨练出了这般出众的技艺。
赵宁呢?
就算赵宁顶着赵氏百年一遇修行奇才的名头,终究是不过年方十七。
他根本没太多时间让自己变得弓马娴熟。
能这么早就达到元神境初期,可想而知,赵宁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修炼了。
如果赵宁骑射之术落后黄克捷太多,那么为了避免颜面扫地,就只能选择夸赞黄克捷一番,自己不出手。
这样虽然会有损主将权威,但终究是比当众出丑要好。
赵辛作为赵宁的堂兄,眼下也只是期望,赵宁这个秋猎第一名,有为眼下这道坎提前做准备,就算技艺不如黄克捷,也莫要差太多才好。
亦或者是用自己元神境初期的修为,弥补射术的不足:譬如说,不用普通铁胎弓,改用符弓,这样就算射不中铜钱,也能用元神之力震碎铜钱。
赵宁的确没有立马动身。
只是淡淡瞟了黄克捷一眼。
就在将士们认为赵宁的确是自认技不如人,没打算上马的时候,就听见赵宁冷冷地道:
“都虞候说黄指挥使的齐射之术,在本营中已经是最好,但在本将看来,却一无是处!
“本将倒是想问问,马军乙字营将士的骑射水平,竟然真的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此言一出,众人莫不色变,有人诧异,有人惊愕,有人满脸茫然。
还有人认为赵宁这是在虚张声势,不分青红皂白喝斥黄克捷一通,就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他自己可以免于上场。
不管众将士怎么想,赵宁都没有体会他们心情的意思,翻身上了马,俯瞰着面红耳赤的黄克捷与众校尉:
“若是情况果真如此,那么你们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认真训练,乙字营在本将眼中,莫说跟精锐沾不上边,说你们是土鸡瓦狗都是称赞你们!”
这话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普通将士无不大感受辱,一个个都是双目喷火,校尉们则咬牙切齿,很想看看赵宁凭什么能这么说。
就连赵辛,都觉得赵宁这番姿态实在是太过了。乙字营有没有认真训练,他可是清楚得很。
赵宁无视所有人的反应,面容冷肃,向侧旁伸出手,“弓箭!”
两名面色铁青的将士,分别将手中铁胎弓跟箭囊抛给了赵宁。
赵宁接过之后,将箭囊放好,单手持弓,双腿用力一夹马肚,猛地冲向了支架正前方。
心中不服,甚至是愤懑的将士们,无不是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赵宁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说刚才那样的话,有底气这般羞辱他们。
然后他们就明白了,赵宁为什么会有刚刚这番表态。
到了第一个支架正前方,赵宁反手一抓,手指间便夹了两根四棱铁箭。
众人只看到两支箭矢,一前一后飞了出去。
前面那支箭,没有射中铜钱。
射中的是吊着铜钱的,细若发丝的细线!
铜钱落下时,第二支箭矢正中铜钱方孔!
所有人瞪大双眼的将士,都是面色一僵。
他们看到赵宁的战马,快如疾风,在眨眼间就冲过了七个支架,用的时间只有黄克捷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