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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宁静的慈宁宫相比,乾清宫却是另一番情形。
  祁瞻操心了一整天,吃过饭后心情反倒好了些,喝了太医呈上的汤药,便早早上榻休息了。
  睡眼朦胧中,他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祁瞻以为是内侍进来盖灯,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入睡。
  却听那脚步声径直来到了床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父皇,这会儿可好些了?”
  听到这个声音,祁瞻立刻清醒了过来。
  “昊儿?”
  “是,儿臣刚听说父皇生病,特地进宫来侍疾。”
  祁瞻冷哼一声,怒道:“你还有脸来?!”
  想到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祁瞻强压火气,坐起身来。
  眼前的少年身材高大,一如往日般丰神俊朗,他看着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要不是想着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祁瞻恨不能给他一巴掌。
  祁昊垂眸,眼角的余光看到桌上那墨迹新鲜的封王诏书。
  “父皇……当真要给儿臣等封王吗?”
  祁瞻唔了一声,冷冷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朕也不好更改。”
  烛火跳跃,映射出祁昊脸颊冷硬的线条。
  “不知父皇赐了哪块封地给儿臣?”
  看着曾经最疼爱,如今却即将要离去的儿子,祁瞻微微叹了口气。
  “江南富庶,又是鱼米之乡,你就去那里吧。”
  听了这话,祁昊暗暗攥紧了拳头。
  孙家将军镇守北疆,却将他送去南方,他若是离了京城,想要见祁瞻和孙皇后都不容易,更别提见到孙应奎这个舅舅和一众表兄弟了!
  祁瞻一定是故意的!
  “可是儿臣舍不得父皇,舍不得母后,那江南远在千里之外,日后儿臣想要见父皇母后一面,进京的路程都要一两个月。”他抬起头,直视着祁瞻的眼睛,“儿臣不想离开京城,请父皇成全!”
  见他居然敢违抗自己的意思,祁瞻重新燃起了怒火。
  “你大了,早就该自立门户,怎么还做小儿态?真是没出息!”
  留他在京城,指不定他还要对太子使出什么手段!
  祁瞻自己就是从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中走出来了,又怎会给太子留下隐患?
  想到这里,他硬下心肠,说道:“诏书明日就会昭告天下,你回去准备一下,六月之前就动身去江南吧!”
  祁昊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藏在烛光的暗影中,幽深莫名。
  他伫立片刻,抬起脚步走上前来。
  “儿臣……谢父皇的恩典。”
  见他低下头,一副顺从的模样,祁瞻才缓过气来,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祁昊从床榻前拿起水壶倒了一盏水,奉上前去。
  “父皇说了这会儿的话,只怕口渴了,让儿臣再伺候父皇喝一次水吧。”
  见他言辞恳切,祁瞻心里一软,由他搀扶着坐起身来。
  祁昊端着水盏,送到祁瞻唇边。
  祁瞻才张开口,祁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往他齿间塞了一颗药丸。
  那药丸只有米粒般大小,没等祁瞻反应过来,祁昊便扬起水盏,将里面的水全都灌入祁瞻口中。
  祁瞻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急流冲泄而入,转眼间那药丸就被水流裹入腹中。
  祁昊动作又快又急,至少一半的水都洒了出来,将祁瞻的中衣前襟都淋湿了。
  祁瞻惊怒交加,重重一把推开了祁昊。
  “你做了什么!?”
  祁昊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儿臣自然是在给父皇喂水。”
  祁瞻又不傻,这会儿捂着嗓子,干呕了几下,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大胆的东西,你给朕喂的到底是什么?”
  祁昊拿起桌上的帕子,动作温柔地给祁瞻擦拭着胸前的水渍。
  “父皇放心,这药叫合欢散,方才父皇只吃了一粒合和丸,对父皇的龙体并没有什么害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黝黑的玉瓶,当着祁瞻的面晃了几下。
  “只是吃了这合和丸,每七天就要吃一次这瓶中的欢喜散,若是晚吃了一个时辰,就会浑身燥热,肌肤崩裂,五脏六腑宛如火烧,要活活痛上七天七夜,等到筋骨寸寸碎裂,才能痛苦而亡。”
  “只要能按时服药,父皇不但不会难受,还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可是儿臣特意为父皇寻来的海外秘药呢!”
  祁瞻没等听完,就已经面无人色。
  什么海外秘药,这东西听着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你、你疯了!你怎么敢喂朕吃这样的药!”
  祁昊折好帕子,抬眼冷冷地看着祁瞻。
  “这话还用问吗?父皇待母后和儿臣如何,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不管儿臣多么孝顺,不管母后如何辛苦,不管舅舅为父皇如何拼死拼活打仗,在父皇的心里,我们都比不上李氏和太子!”
  祁瞻睚眦欲裂,又是惊又是怒。
  “你到底要做什么!?”
  祁昊走到桌旁,拿起那一叠诏书。
  “这些诏书,儿臣只当父皇没有写过,请父皇即刻下诏,立儿臣为太子,儿臣自然会将解药拿给父皇。”
  “你要做太子!?”
  这一刻,祁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瞬间忘了自己已经吃下毒药的事,厉声道:“太子名分早就定下,此事绝无可能!”
  祁昊摸了摸手上的诏书,看着祁昊笑了。
  “如果是太子暴毙呢?儿臣也是皇后嫡出,太子一死,儿臣被立为太子,也是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太子他……”
  祁昊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东宫的方向。
  “舅舅一向骁勇善战,父皇是知道的,这会儿,只怕已经送太子上了黄泉路吧。”
  祁瞻急火攻心,指着祁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了张口,终于还是直挺挺地倒在了榻上。
  祁昊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坐在桌旁喝起茶来。
  若是祁瞻一命呜呼,那就更好了。
  皇上和太子同时殡天,这皇宫内外,不就是他和孙皇后说了算了吗?
  天下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梅娘在新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朦胧睡去。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努力压低却依然掩不住惶急的说话声。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窗外透出隐隐的红光,几个匆忙的身影从红光中奔过,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梅娘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摸索着穿好衣裳,拉开了房门。
  她走出门口,正好看到全姑姑扶着太后也走了出来。
  太后只穿着月白色寝衣,外头披着一件披风,显然也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
  她看着宫院内奔跑的宫人们,问道:“出什么事了?”
  几个宫女连忙奔上前,说道:“娘娘,那边像是走水了,桂公公已经让人去打听消息了,娘娘您要不要先避一避?”
  太后皱起眉头,忽然问道:“之前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可回来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不安。
  “回娘娘的话,都还没回来。”
  太后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她抬头看向天边那越来越明亮的红光,说道:“那边好像是东宫——”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宛如天崩地裂,几个小宫女全都吓得蹲在了地上。
  太后却猛然站直了身体,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那是炮声!”
  什么走水,分明是炮火!
  宫里出事了!
  全姑姑回过神来,不待太后开口,立刻大声喝道:“快去关闭宫门,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关严了!”
  之前出去打听消息的都是太监,慈宁宫本就宫女多,派出去十数个太监之后,余下的多是宫女和年小的内侍,听了全姑姑的话,一众人等全都慌了神,如没头苍蝇般四下奔去,有的小宫女已经吓得哭出了声。
  太后看到走过来的梅娘,微微松开眉心。
  “梅姑娘莫怕,许是宫里走了水,你去歇着吧,这里有哀家呢。”
  见她这个时候还不忘安慰自己,梅娘心里一暖,上前扶住了太后。
  “娘娘,民女不怕,就让民女陪着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