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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他们就剩下了三个光身板,就这么破的一个屋子还是租人家的。
  眼看要过年了,可他们别说办年货,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城里店铺早就关了门过年了,就算他们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啊。
  梁付氏只得肉痛地拿出几文钱,叫梁鹏去村里换些糙米来,胡乱煮了一罐稀粥,一家人吃了糊口。
  屋里只有一铺炕,他们三口只好挤着睡在一起。
  梁付氏和梁鹏肚子空空,饿得睡不着,心烦意乱的两个人又开始对吵起来。
  这次,梁坤连躲都没处躲,想走都没处走。
  他只有裹紧身上的破被子,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再忍一忍,等到过完年,他就可以跟吕大人走了,远远地离开这里。
  生他养他的京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了。
  这日是邵兰来给梅娘送礼,鸡鸭鱼肉自不必多说,竟然还带了一袋子冻得冷硬的海参。
  梅娘见了海参除了惊喜还有疑惑,以她对邵兰的了解,她家并不像是能拿得出海参的样子,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别人送给给邵兰的。
  梅娘便说道:“这海参很难得的,做法又不难,不如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虽然海参难得,梅娘却并不放在心上,古代早就有干海参售卖,只要她想吃完全买得起。
  邵兰家就不一样了,想要吃到海参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谁知这番话却让邵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低下头,半晌才说道:“他们懂什么?就算给他们吃,也落不下好,还不如孝敬师父了呢!”
  梅娘听她这话倒像是跟家人赌气似的,便拉了她到一旁,问道:“你跟家里人吵架了?”
  邵兰在第二批学徒里算是顶尖的,虽然她为人圆滑爱奉承,可是做事却很勤勉努力,学习起来进步飞快,梅娘平日里是很看重她的。
  邵兰见左右无人,便红了眼圈。
  “师父还不知道我家的情形吧?我过了年就要十八岁了,其实我家里人一直逼着我嫁人……”
  “我爹娘都是贪财的,跟媒人说什么我长得好,做菜又好吃,必定要高价的聘礼,只要出得起钱,给人家做妾也行……”
  邵兰说着说着,不由得泫然欲泣。
  她倔强地仰着脸,把眼泪忍回去才说道:“我不敢瞒着师父,其实我有个发小,叫曹大锤,我俩一块儿长大,早就说好了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我爹娘也是知道的,可他们嫌曹大锤没钱,硬逼着我们分开!”
  “我来做学徒,就想学一门手艺,以后能养活自己,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不用嫁去富人家,凭着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好!”
  梅娘只觉得邵兰平时努力得过分,一心向上钻营,倒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你有这样的志气,是极难得的。”梅娘向她露出鼓励的笑容,接着问道,“就因为这些,所以你不愿意让你家里人吃海参?”
  提到海参,邵兰的脸颊飞起两抹红晕。
  “那海参是……是曹大锤送我的。”她低头揉搓着衣角,难得露出几分娇羞,“他知道我去做学徒,就说不能只靠着我一个人努力,就跟着人去海边贩海货了,虽然还没挣下什么钱,可是他说、他说……”
  见邵兰羞得说不下去了,梅娘替她说道:“他是不是说,等他攒够了钱就来娶你?”
  “哎呀,师父!”邵兰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地叫了一声。
  梅娘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推着她走到炉灶前。
  “既然是你那个谁送来的,这海参我就收下了,来来,给我打下手,我教你做海参,免得以后那个谁再给你拿海参,你却不会做!”
  邵兰被说中了心事,羞得恨不能把头低到胸前。
  曹大锤送海参来的时候,说这个东西洗干净煮熟了就能吃,她在家偷偷试过了,可是这海参煮熟了却没滋没味,即使曹大锤再三说这是好东西,她也吃不下去。
  她就想到了梅娘,这海参,她师父一定会做。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要是学会了把海参做得美味无比,以后她做给曹大锤吃,曹大锤肯定很高兴。
  所以这会儿她虽然被梅娘打趣得十分害臊,还是忍不住偷看梅娘是怎么做海参的。
  只见梅娘把海参放在水中,等海参解冻后,用剪子把海参从口器处剪开,翻开洗净其中的泥沙藻类。
  洗净的海参放入锅中,飞水后捞出备用。
  她让邵兰去外头苫布底下取几根大葱来,剥去外面带着冰碴的葱皮,露出里面嫩生生的葱白。
  拿出一个小碗,碗中放料酒、盐、酱油、糖,加少许水,混合均匀。
  葱白切成寸许长的葱段,放入加了少许油的锅中,小火焙出焦香味。
  锅中下入海参和调好的料汁,翻炒几下,稍微炖一下,收了汤汁就可以出锅了。
  看到做好的葱烧海参,邵兰顾不上害羞,凑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只见海参上裹满了淡褐色的芡汁,一只只晶莹发亮,散发着浓醇的葱香味。
  梅娘拿了碗筷给她,说道:“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邵兰虽然急着吃,却也没忘其他人,让梅娘和武大娘等人都来吃。
  武大娘却说海参滋补,小孩子吃不得,武兴只能眼睁睁看着,馋得直咽口水。
  梅娘知道武大娘说的是实话,便不让武兴武月和小石头吃,还许诺一会儿给他们再做其他好吃的,才哄住了三个孩子。
  见武大娘和梅娘都动了筷子,邵兰才赶紧夹起海参塞进嘴里。
  入口的海参柔滑无比,葱香味恰到好处地压住了海参那淡淡的腥味,那味道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邵兰连吃了两个,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武大娘说这东西太滋补,怕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让她们都只吃一两个就够了。
  余下的海参,梅娘没有硬塞给邵兰让她带回去,左右她还有曹大锤呢,以后可不缺这些海货。
  送邵兰出去的时候,梅娘还让她留意,若是曹大锤贩的海货果然好,不妨拿去南华楼看看。
  邵兰顿时惊喜万分,如果曹大锤能搭上南华楼,给南华楼供海货,那可是一笔大生意!
  她情知梅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说这话的,对梅娘感激得无以复加。
  她对梅娘谢了又谢,这才回了家。
  有师父帮她,她跟曹大锤的事就更有把握了。
  邵兰这么想着,连带着心情都跟着雀跃了几分。
  回家过年去,过了春节,又是新的一年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顾南箫终于回到了靖国公府。
  才踏进大门,便有几个管家小厮匆匆迎上来。
  “三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小人问三爷的安,老爷和夫人都盼着三爷回来呢,夫人都着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三爷辛苦了!快来人去二门传一声儿,就说三爷回来了,屋子收拾好了没有?茶水可预备下了?”
  一连串的各种问候声音里,顾南箫抬起头,却看到院里的回廊已经挂满了一排排的红灯笼,看起来十分喜庆。
  见他望着灯笼,一个管家忙笑道:“这灯是世子爷吩咐的,说左右年三十也要点,不如早点上两天灯,叫三爷您回来瞧着也高兴些。”
  顾南箫点点头,回头看向铁甲,铁甲会意,连忙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一个小厮。
  “这是三爷在外头得的新鲜吃食,你拿去厨房,算是新添的菜。”
  管家小厮少不得又恭维几句顾南箫有孝心,在外还惦记着家人,又说宴席已经备下了,只等顾南箫入席。
  顾南箫淡淡地应了一声,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一向很忙,一年之中回府居住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处院子一直为他留着,无论什么时候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就如此刻,外头寒冬腊月,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书案上焚着沉香,床榻上一尘不染,一如从前。
  顾南箫向来不大注意这些,这会儿却觉得屋子里有点儿空,像是缺了什么。
  可是到底缺了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顾南箫揉了揉眉心,努力想要甩脱这种陌生的感觉。
  他换了一身家常穿的墨蓝色锦袍,便去了前厅。
  见他进了屋,除了靖国公夫妇和世子,其他人全都站起身来,向他叫着三弟或是三叔。
  顾南箫一一回应,坐在靖国公身边的空位上。
  靖国公夫人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又说起他瘦了,定是衙门里的事务太辛苦之类的话。
  见顾南箫沉默不语,顾安氏寻了个空儿,对靖国公夫妇说道:“爹,娘,三叔虽忙,到底没忘了孝顺二老,这两道菜就是三叔带回来的呢,爹娘快尝尝。”
  靖国公夫人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两道菜,一道是切成薄薄的不知是什么的肉片,另一盘则切得长方块的糕点。
  “噢?这两样都是什么?”
  桌子太大,两道菜离得又远,靖国公夫人一时没看清。
  顾安氏看了一眼顾南箫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听厨房里的人说,这道是酱牛肉,这是沙琪玛。”
  “酱牛肉?!这东西能吃吗?”靖国公夫人顿时皱紧了眉头,再次看向顾南箫,“箫儿,你在外头就吃这个?这怎么能行?我早就说叫你带几个厨子去衙门,只做你自己的三餐两点,又费不了什么事,你就是不愿意,说什么不能搞特殊……那你也不能吃这种东西呀,这牛肉哪是人吃的?!”
  一旁的顾魏氏听说是牛肉也面露担心,小声地对自己的儿女叮嘱道:“那牛肉你们不能吃啊,吃了会生病的!”
  朝廷明令禁止宰杀耕牛,市面上的牛肉不是横死的就是病死的,他们这种贵人当然不敢吃了。
  再说,牛肉又硬又粗,孩子吃了肚子不消化,很容易积食腹胀。
  倒是那盘沙琪玛,听说南城那边之前卖到一两银子一盘,倒是个稀罕的吃食。
  顾魏氏生怕顾南箫让大家吃牛肉的话,抢着说道:“让三叔费心了,柏儿,桐儿,杉儿,尝尝你们三叔带回来的沙琪玛,快谢谢三叔!”
  见二房的三个孩子齐齐站起,大房的几个孩子也赶紧起身,一起向顾南箫道谢。
  香甜软和又喷香的沙琪玛很是受孩子欢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孩子们分光了。
  只是那盘酱牛肉,既然被靖国公夫人亲口判定了“不是人吃的东西”,一桌人便视而不见,竟无人问津。
  顾南箫倒不在意这些,反而叫丫鬟把那盘酱牛肉端到自己面前。
  别人不吃,他吃。
  见靖国公夫人满脸的不赞同,靖国公清了清嗓子,说道:“箫儿到底是在外做官的,官声要紧,谁见有人还带着厨子去衙门的?要是被御史知道,又是一堆麻烦。”
  又对顾南箫说道:“你虽年轻,办事却极稳妥,你这样很好,家里人也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