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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定了定神,把酒壶递了过去。
  “这位妈妈,夜里头冷,你喝点酒暖暖身子,要不,去隔壁睡一会儿也行。”
  那婆子声音低沉,说道:“不去,我要看着小姐的嫁妆呢!”
  梁付氏把酒壶又往前递了递,劝道:“东西都进了我们家大门了,这屋的门又被锁住了,还能有人偷不成?”
  “不去,我要看着小姐的嫁妆!”
  “哎呀,明日你家小姐和我儿子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不管梁付氏怎么说,甚至连史贞娘未来婆婆的名头都搬出来了,那婆子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我要看着小姐的嫁妆!”
  梁付氏气了个倒仰,恨恨地拎着酒壶走了。
  这婆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不行,她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次日一早,狗尾胡同里就聚了不少人。
  这里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听说新搬来的梁家娶了个富家小姐,都上赶着来看热闹。
  人聚得多了,那些小摊贩看到了商机,就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往这边挤。
  花轿还没到,胡同内外已有不少小吃摊子,地上到处都是油污和各种食物残渣。
  吉时快到了,好不容易看到史家的花轿过来,没到胡同口就被堵住了。
  一个缺了牙的喜婆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让一让,都让一让!新娘子过来了!”
  听说富家小姐的花轿来了,人群挤得更厉害了。
  有淘气的小子往轿子里砸小石头,喊着:“新娘子来了,快来看啊!”
  “新娘子,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还有几个胆大的小子,拿着竹竿就去挑帘子。
  “快掀开帘子,看看新娘子长得好看不?”
  喜婆拦住这个,拦不住那个,轿夫不敢放下花轿,只能直挺挺站着,后面的送亲队伍又被人群拦住了,史贞娘硬是被石头砸了好几下,吓得她一只手捂着盖头,一只手拽着帘子,坐在花轿里狼狈不堪。
  送亲的人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把那几个惹事的小子连打带骂的赶走了,把前面的路稍作清理,花轿才能继续前行。
  到了梁家门口,有蔡妈妈护着,金钱扶着史贞娘下了花轿。
  蔡妈妈抬头看向梁家门口,不禁一愣。
  “亲家太太,姑爷人呢?”
  梁家的大门口处,只有穿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正喜笑颜开的梁鹏和梁付氏,哪里有梁坤的身影?
  方才在史家,喜婆说梁坤伤势未愈,实在不能骑马来迎亲,让喜婆带着花轿来接新娘。
  可是新娘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见梁坤出来迎接?
  听到梁坤没出来,史贞娘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就听梁付氏说道:“人都到门口了,还计较这点儿小事做什么?快把新娘子带进来啊!”
  蔡妈妈皱了皱眉头,再次问道:“姑爷怎么不出来迎新娘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史家一个下人如此盛气凌人的追问,梁付氏也沉下了脸。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坤儿伤还没好呢,叫他出来岂不是又要加重他的伤势?你们怎么这样不懂事!?”
  蔡妈妈一怔,立刻问道:“姑爷不能起身了吗?那他们怎么拜堂?”
  梁付氏说道:“喜婆说了,这种情况也好办,叫个小子抱着公鸡,跟新媳妇拜过天地就礼成了,我好不容易才请了邻居家的小毛头……”
  梁付氏的话还没说完,蔡妈妈只觉得脑海一阵嗡嗡作响。
  她转过头,就看见喜婆咧着一张没牙的嘴,笑得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快进去吧,可别误了吉时!”
  叫一个毛头小子抱着公鸡跟史贞娘拜堂,亏他们想得出来!
  蔡妈妈用力攥紧手,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理会梁付氏和梁鹏,而是凑到史贞娘耳边,低声问道:“姑娘,梁家说姑爷伤得很重,不能出来拜堂,姑娘说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先回家,问过二太太再说?”
  史二太太虽然让她帮着史贞娘,可是这事儿不是小事,她一个下人无法帮史贞娘拿主意。
  史贞娘听说梁坤伤得不能起身,心里就慌了。
  花轿已经停在梁家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让她直接回家,不嫁了?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转个不停。
  父母之间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史玉娘听说她要出嫁以后的阴阳怪气,大房对她的嫁妆虎视眈眈,娘亲明里暗里给她添的嫁妆和私房……
  嫁妆已经到了梁家,她能舍下就走吗?
  就算带着嫁妆回了史家,已经心力交瘁的史二太太,还能帮着她保住嫁妆吗?
  如果梁坤真的伤势严重死了,她不是成了望门寡吗?
  前有阻挡,后无退路,史贞娘咬紧嘴唇,半晌才说道:“就……依梁家的安排吧。”
  娘亲已经为她做得够多的了,梁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史家更是龙潭虎穴。
  就像娘亲说的,她嫁过来,好歹有个秀才娘子的头衔,住着自己的房,守着自己的嫁妆,有钱有下人,难道还对付不了梁家三口吗?
  蔡妈妈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还是低下了头。
  见史贞娘迈开脚步向门口走来,梁付氏这才露出了笑容。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快进来吧!”
  史贞娘接过红绸,在喜婆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浑浑噩噩地走进了梁家。
  她站在厅堂里,听着周围人嘻嘻哈哈的打趣着,一时间忽然很感谢头上这顶红盖头。
  这么一块布挡下来,仿佛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至少她不用看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只是到了拜天地的时候,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小毛头却又变了卦,非要加两串糖葫芦才肯听话。
  史贞娘听着梁付氏又是哄又是骂那孩子,最后骂骂咧咧地出了两串糖葫芦的钱,心里的羞耻无以复加。
  稀里糊涂地拜了堂,蔡妈妈提前去开了锁,把史贞娘送到床上坐着。
  史贞娘小心地坐在床上,生怕被硌到。
  她听娘和那些太太们说过,成亲那一日,新房的床上会撒满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很容易硌到人。
  可是她一坐下去,被褥松软,哪里有什么异物。
  她偷偷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史贞娘不知道的是,昨天蔡妈妈亲自看着下人铺好嫁妆就锁了门,直到此刻才打开,哪里会有人给她的喜床上撒东西。
  头上还披着盖头,史贞娘怕人看见,不敢再乱动,心里却觉得七上八下的。
  不给喜床上撒“早生贵子”的东西,梁家是什么意思?
  此刻蔡妈妈没有注意到史贞娘的忐忑,她安顿好史贞娘,让金钱银钱看着她,就赶紧去找昨日那婆子了。
  “雷婆子,昨儿嫁妆这屋有没有人来过?”
  雷婆子为人鲁直,闻言便照实答道:“亲家太太晚上来了好几次,还要我把门打开,我说没钥匙,就算有钥匙也不能开,她就生了气,还要砸窗户,被我拦下了。”
  蔡妈妈早就防着梁家人,听了这话也不意外。
  好在嫁妆那屋的东西都还齐全,她才放下心。
  雷婆子挠了挠头,说道:“不过,放在窗根底下那个新马桶不见了。”
  按理马桶本该放在床后,可是这屋子太小,实在没有放马桶的地方,就暂时放在窗外了。
  没想到这梁付氏贼不走空,连新媳妇的马桶都不放过。
  蔡妈妈无话可说,叫雷婆子去找个空屋歇着,自己则又去找史贞娘。
  拜堂结束,前面已经开席了,看新娘子显然没有美味的宴席有吸引力,这会儿人都走光了。
  蔡妈妈关了门,叫金钱打水来,让史贞娘洗洗手。
  她一边递手巾,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姑娘好歹是嫁进来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姑爷,看能不能劝他过来看看姑娘,若是姑爷果真伤得沉重,姑娘就过去瞧瞧,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史贞娘缩回了手,说道:“我这会儿累得很,想歇会儿。”
  蔡妈妈小心地说道:“可是姑娘的盖头……”
  新娘的盖头本该是新郎来掀的,可梁坤连拜堂都得公鸡代替,更不用说来掀盖头了。
  史贞娘下意识地扯住了盖头,可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掀开。
  她咬了咬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那就听妈妈的,去看看梁公子。”
  她真想看看,成亲的日子梁坤却不露面,他到底在干什么?
  梁家这屋子窄小,喜宴都摆在大门外,在胡同里临时搭的棚子底下,这会儿门内并没有人。
  金钱扶着史贞娘,蔡妈妈打头带路,直奔梁坤的房间。
  这两日为了办亲事,家里捉襟见肘,梁坤的药已经断了两日,这会儿正疼得两眼发黑。
  史贞娘推门进来,就听见他唉哟唉哟的呻吟声。
  蔡妈妈一搭眼,就知道梁付氏的确没撒谎,这梁坤是货真价实地病得爬不起来。
  好在听这声音还挺有劲,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知道史贞娘一时半会儿的守不了寡,蔡妈妈也就放下心,示意两个丫鬟跟她一起出了门,留给新婚夫妻独处的时间。
  史贞娘见梁坤疼成这样,心里那跟公鸡拜堂的闷气就散了几分。
  “梁……公子,你怎么样了?”
  梁坤疼得死去活来,正迷迷糊糊之际,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身红,头上还披着盖头的女人立在他面前。
  他吓得一个激灵,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