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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摇:“?”
  红衣少女缓缓地将她罪恶的手从慕寒渊袍袖下挪开。
  肃然片刻,她扭头问慕寒渊:“你说,她们刚刚说的小姑娘是谁?”
  慕寒渊从善如流,他一面垂着眸捋平了袍袖上被云摇弄出来的褶皱,一面温声答道:“应当不是师尊,是旁人。”
  “我觉得也不是,”云摇边走边点头,“我长得这么纯良,怎么可能做出抢了夫君放在家里取乐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呢。”
  云摇尾音低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了前“云摇”的所作所为。
  把徒弟囚禁在洞府里取乐,咳,为所欲为什么的,似乎比这个更禽兽不如一些。
  听得身旁忽悄然,慕寒渊沉默片刻,长眸轻抬几分。
  “莫非,师尊当年要将红尘佛子掠回山中,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云摇:“?”
  她只是心虚前身而已,他想到哪里去了!!
  “休、休得胡说,为师绝不是那样的人!”云摇眼神转得飞快,掠见身前不远处就支着个摊子,她连忙往那边过去,“哎那是什么,过去看看,还挺好看的……嗯?”
  云摇停在了摊子前。
  这是个画摊,不过云摇正对面挂着的,却是个凶神恶煞还满脑袋犄角、浑身冒黑烟的妖不妖鬼不鬼的怪东西。
  这种画工,竟然还没被砸了摊子?
  云摇正站在那幅画前嘴角抽抽,就听摊主热切地起身:“这位小姐,可是要买这副镇宅图?这东西可管用了,斩妖除魔,赈灾辟邪!”
  云摇恍然:“镇宅的啊,这画的是,钟馗?”
  “哎诶,钟馗大人哪里管我们乾元界的事,在这仙域地头上,论斩妖除魔,还得是鼎鼎有名的那位乾门小师叔祖啊!”
  云摇:“……”
  云摇:“?”
  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画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云摇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带颤:“这是,云…云摇?”
  “可不是?客人真有眼光!!”
  云摇:“………………”
  心底念了三遍“不能砸”,云摇捏着指骨从摊子前忍辱负重地转身。
  摊主见状不死心:“哎?客人不喜欢乾门小师叔祖吗?没关系啊,这儿还有乾门七杰的画像呢!客人一道看看?”
  云摇攥拳。
  “……我渴了,到前面茶楼等你。”
  说完,没等慕寒渊,云摇掩面而去。
  “哎,客人——客人?”
  摊主茫然看着红衣少女迅速隐没在夜色与人群间的背影,正遗憾错失了位贵客时,就瞥见那位着华袍莲冠的青年还站在摊前,并未随之离开。
  摊主升起点希望:“这位客人,您看上哪一件了?”
  慕寒渊袍袖轻抬,翻覆的掌心间,已躺了一枚流光溢彩的上等灵珠:“云摇的画像,我都要了。”
  “!哎呦好好好!没问题!我全包给您!”
  摊主一边合不拢嘴地弯腰去画篓里抱那些画,一边心底腹诽这是哪家仙门出来的大少爷,竟用这么贵重的灵珠买这么几张破画。
  等摊主喜滋滋地将那枚灵珠接入双手中,擦了擦,然后小心又隐蔽地往怀里藏,他忽见摊子前走出去几步的青年又停下了。
  似谪仙的面庞微微侧过些许,夜色将他眉眼覆落几分黛色。
  摊主以为他要反悔,警觉又小心地将怀里的灵珠握得紧了些:“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乾门七杰其他六人的画,你这儿也有?”
  “是,是啊,”摊主殷切问,“客人还需要吗?我都能拿给您!”
  “其中,可有五师兄,慕九天的画像?”
  摊主一愣,刚要弯下的腰直回来。
  他犹豫了下,低声:“这个,当真没有。”
  “也没有啊。”
  同天启阁中一样。
  摊主并未注意那个“也”字,只是赔着笑道:“听说这位仙人几百年前在两界山遭了魔域偷袭,又遇大雪曝寒,野兽分食,死无全尸,甚是凄凉……大家觉着不吉利,再加上也没见画像传世,自然就没有画的了?”
  “如此,”慕寒渊颔首,“谢过了。”
  “哎,贵客客气,您慢走——有机会再来啊!”
  “……”
  慕寒渊抱着那几卷陋制的画纸,像是半点不察身侧那些或惊艳或驻留的目光。
  他已不再是当年随云摇入朱雀城的孱弱少年。
  如今,只要他想,哪怕他从这些人面前再走过数千遍,也能叫他们没有丝毫察觉。
  只是懒得罢了。
  世人如何想,他从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因此今天师尊问起,他说了,又不曾说尽。
  那三百年里,他一次次踏入天启阁,想象她曾日日夜夜独身在此。
  那时慕寒渊还有一个念头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乾门七杰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唯有一人的画像不在那里。
  睹物当思人。
  那唯一不在的那个人呢?
  是来不及,还是,他死之后,连他的画像,你都不忍多看一眼?
  “……师尊。”
  慕寒渊驻身,停在了茶楼外的树下。
  他仰颈,望着树梢间,露出的二楼那个倚栏懒坐的红裙少女的侧影。
  楼里灯火盈盈,和着月光落了她满身。
  她独在红尘里,便叫他所厌漠的人间亦可爱可亲。
  罢了,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她在就好。
  “……”
  尽管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慕寒渊的眉眼还是温垂下来,眼尾点金小痣轻熠。
  他一步踏出,气机将动。
  忽地,耳边一声森戾低笑。
  “当真不重要么?”魔音如蛊,似天涯似咫尺,“纵使,她所想救、所想见、所想留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
  “——”
  慕寒渊身影骤止。
  一两息后,他垂眸,望着自己心口透出的诡异微熠的星点,霜色覆过他清寒眉眼。
  “……你果然还是出现了。”
  第37章 重泉若有双鱼寄(三)
  “看来,你已经察觉了?”
  夜色中,那道低蛊的嗓音像是笑了,尾音里曳着几分戾然的愉悦。
  慕寒渊抬手,按住心口。
  他阖了阖眼。
  无人能见,而独云摇曾见过一眼——他此刻所感知的心口正中,贯穿着一柄“不存在”的匕首。
  如星光凝练,如神魂之质。
  从葬龙谷离开后,醒来之时,它便一直在了。
  “幻境里,那把匕首是你给她的。”慕寒渊低声,“那不是龙鳞匕。”
  “知道又如何,你要去告状么?”
  慕寒渊垂袖而立,那点霜意已从他眉间褪尽,此刻话声听起来也温和渊懿:“连显影都做不到,只能藏在翳影里、同我一人交谈的孤魂野鬼而已。你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被她知晓。”
  “——”
  满城的夜色忽然翻涌起来。
  远处月下的山林呼啸,光华骤消,悬于天际的清月被涌动的阴云吞没,如魔焰噬月,狂风骤起。
  夜市里的行人不知所措地惶恐躲避。
  而树下,人影幢幢间,唯独静立的慕寒渊一人能听到,那道潜藏在夜色中暴戾疯狂的声音:
  “我若是孤魂野鬼、你又好到哪去!”
  随耳旁戾然话响,慕寒渊听到了虚空里一声弦音如杀——
  刹那之间,他识海中仿佛千剑尖唳,万鬼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