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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语气都凶下来,慕寒渊眸里含潋上薄笑:“有师尊在,纵是下了无间地狱,我也能寻回来。”
  云摇:“……?”
  这话怎么听着,更像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意思?
  云摇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便听见凌霄阁二楼外门被叩响的动静。
  敲门声由急到缓,由来人强压下来。
  “云师叔,是我,”何凤鸣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称呼间带着莫名的迟涩,“了无大师离开前说寒渊尊已经醒了,弟子们已前去向我师……卢长老禀明。”
  “知道了。”
  云摇想起在葬龙谷内,进入幻境前自己道破身份的事,不由得有些头疼。
  之前还能以慕寒渊伤势为重,暂时压下他们的疑问,现在……
  “师尊不必忧心。”慕寒渊话声忽起。
  云摇回身看他。
  那人眼神渊深而又不失温和,就像能读懂她的一切所思所想,此刻甚至不须她多说一个字,便听慕寒渊垂目道:“门内几名弟子知晓师尊身份的事,我会安排妥当,他们不会说出去。”
  云摇迟疑了下:“不用我出面吗?”
  “这等小事,不值当劳烦师尊挂心。”
  “嗯,刚好我也懒得解释,那便你去吧。”
  见慕寒渊行过礼,便转身要向外,云摇想起什么,“那把匕首的去向,我还是没能探明。你最近这些日子注意身体,有什么不适要与我说。”
  正擦身而过的慕寒渊微怔了下,停了一两息后,他眼尾低垂下来:“……好。”
  原本清冷的声线被浸哑了几分。
  可惜云摇并未察觉,倦然转身:“这两日可给我折腾得不轻,我先去里面睡……咳,先去冥想片刻,借你这里的长榻一用了。”
  “师尊随意。”
  “……”
  慕寒渊直起身时,面前的女子身影已经隔去了纱幔后。
  薄纱如云,勾勒得那抹红衣绰约。
  慕寒渊无声望着,眼前浮起的却像是另一幅画面——
  幻境中,龙皇殿的石园凉亭下。
  两道身影亲密无隙地相依偎着,青丝缠乱,衣袂纠结,他阖眼也能嗅到怀中女子身上淡淡的胭脂香,细腻而炙人的体温穿透薄轻的衣衫,将他的五感与神魂尽数笼绕。
  彼时他像置身在一片无边渊海,将溺未溺,却心甘情愿连挣扎都不做一丝,放任自己沉沦到底。
  “……”
  燃香道室之内,久久静寂。
  窗外流云暂蔽了天光,投下了一抹乌色。
  一点漆意,从那顶清冷得不染片尘的莲花冠盈盈蕴起,又极快地,错觉似的,须臾便隐没下去。
  -
  云摇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若说发现眉心邪物就是终焉火种之前,这东西对她来说还只是一根刺,那现在,它就俨然成了一柄颅颈之上的利斧了,斧头底下悬着的还得是整个乾元界那种。
  仙界记载,终焉火种降世,便是要焚起灭世之火。
  云摇未曾亲眼见过小世界的消亡。
  她不知道那是以怎样的形式,或许,就像话本里所记载的原本的云摇与慕寒渊那一世,便是选取慕寒渊这样一个寄主,然后借寄主之手,将一切归灭吗?
  虽然不知这种要命的东西怎么会刚好选了慕寒渊,但即便是为了原主,以及三百年前她已亲身体历过的两人之间的一切,云摇也不能置之不顾。
  更何况,现在她才是那个封印着“终焉火种”的倒霉蛋?
  就这样,云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知何时陷入了混沌的沉眠里。
  ——
  云摇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仙界,仍是司天宫里快乐无忧也无聊的小神仙,每日要做的,便是看着三千小世界像是悬在司天宫宫顶的一盏盏星灯,千年不变地明暗流转。
  这一日如往常,她翻着手里从小世界搜集上来的话本。
  最新这册是旁人今日刚送她的,里面讲了一个叫乾元界的地方,有位清冷渊懿的谪仙人物,得世人景仰,如山巅白雪,却被亲师尊亵弄凌辱,最后成了个翻覆乾坤、杀人盈野的灭世魔尊。
  小仙子觉得这个故事听着特别耳熟,又想不起来,她看着入了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困得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再从臂弯里睁开眼,小仙子奇怪得眨了眨眼——
  司天宫外竟暗了下来,就像凡界的夜晚一样,只有那一盏盏星灯在昏暗里熠熠着,犹如夜空中的长河微星。
  可是仙界,何曾有过夜晚了?
  云摇奇怪着,从桌案后坐直身。
  然后她忽然惊见,隔着窄窄的一条檀木桌案,自己对面竟然多了个“人”。
  那人生得清隽秾丽,眉眼间透着一股慵倦,肤白得压雪一截,唇红如血。而最诡异又妖艳的,是他低阖着的眼尾下,一道淡淡迤开的冷玉血沁似的魔纹。
  如世上最剧毒又最绝艳的花丝,蛊人而致命。
  而那一袭玄黑袍子,领口袖边皆绲以金丝银线,袍尾宽展,在桌案下铺延开来——笼罩了整座司天宫的“夜色”,原来便是从他袍尾燃起的墨色魔焰。
  在他身后如焚如噬,盛极滔天。
  云摇面色陡变,迅疾抬手想召出什么。
  只是尚未离开桌案,便见那人袍袖轻卷,一道墨色中夹着血色的魔焰从他冷白如玉的指骨间飞出,缠上了云摇的手腕,然后向下一拉——
  “砰。”
  小仙子的手腕被重重扣回了桌案。
  “别乱动。我今日杀得人够多了,不想再多添一条,”那人启唇,声音懒慢也低哑得蛊惑,“何况,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随他话声,那人眼尾处睫睑长撩起,血沁似的魔纹犹如活了过来,愈发艳丽逼人。
  他贴近,抬手,冰冷的指骨勾挑起小仙子的下颌——她已被他魔焰缠上周身,每一处都缓缓收紧,动弹不得。
  只是望着她的五官,那人的眼神却渐渐虚无,像是湮入了长河流沙,从无尽无望的时光里,寻找一个早已模糊淡去的虚影。
  “师……”
  只一个字,那人眼神骤然清明。
  随之而来的,便是他眼底血色弥漫颠山覆海的暴戾与疯狂——
  他猛地扼住了她纤细的颈。
  “谁允许你用她的脸!?”
  身上魔焰如灼,痛意瞬间蚀骨之深。
  云摇疼得绷紧,一度意识将碎,偏连呻吟都被那人以魔焰死死迫在口中,痛呼不得。就在不知时久她已堪堪濒死之际,忽觉得周遭一切都平息下来。
  云摇艰难睁开眼。
  两人之间的桌案,早在魔焰触及时便灰飞烟灭。
  此刻那人近在咫尺,身上玄黑衣袍几乎要将她吞裹。
  他俯身下来,着迷又厌恶、沉沦又压抑地望着她的眉眼,最后只逼出一声沉哑至极的低声:
  “仙界皆言,你掌管着神器往生轮。若你将它拿出来,我饶你不死。”
  “——!”
  [往生轮。]
  只一瞬。
  难以言喻的惊厥将云摇的意识覆盖,她眼前蓦地坠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光海。
  遥远的虚空中,熟悉的焦急声音渐渐将她的神魂拉近。
  “小师叔……”
  “……师叔……”
  “云师叔——”
  “师叔!”
  “!!”
  云摇骤然睁开了眼。
  她从凌霄阁的榻上惊坐起身,一手拔下了发顶木簪,一柄长剑登时显影,横撇在榻旁人脖颈前。
  “你到底是谁!?”
  云摇哑声喝问。
  “是、是我啊师叔……”差点被一剑削掉脑袋的女声哆哆嗦嗦的。
  眼前白光散去。
  云摇终于看清了,站在榻旁的,是急急忙忙闯进来的乾门弟子,丁筱。
  这里是乾元界。
  而方才那一切只是个,梦?
  她好像在梦里见到了,慕寒渊?
  不,不是这个,是另一个,话本里的那个慕寒渊。
  “……”
  脑海中浮现的面孔,让云摇神魂都栗了下,彻底清醒过来。
  手里长剑幻化,变回了木簪。一身虚汗未消,云摇从榻上起身,一边随手挽起长发,插回那只古朴无纹的方形木簪,一边望了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