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传唤,让女儿的满月酒被耽搁了。丘聚也没想到自己来的如此不是时候,自然不敢如何催促。
不过,毕竟陛下的口谕是让何瑾即刻归京,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豁出面皮去催。可府中找到了半天后,发现仆人都没看到何瑾去了哪里。
一下子,丘聚站在嘈杂的院子中,忽然就有些慌:听到旨意时,何大人表现就有些不自然,这时候该不会跑了吧?
换成别人,丘聚是不会这样想的。
可换在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何瑾身上,他愣了片刻,随即就惊了:“都愣着干什么,四下去找!找不到何大人,咱们回去都要掉脑袋!”
于是,原本热闹的院儿里,一下变得......更嘈杂混乱了。
好在混乱没持续多长时间,手下的小宦官就传来了消息,找到何瑾了。
然后丘聚被带着走到伙房后厨那里时,上来就拉着何瑾要哭的样子:“何大人呀,你这是要干什么,都快吓死奴婢了.......”
然而,何瑾的反应,就比丘聚还不正常。
他两眼蔫呆呆地看着鲁霸,提着杀猪刀料理一头生猪,看得似乎有些魔怔和悲哀。听到丘聚的叫唤后,还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丘公公,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鲁霸手下的那头肥猪?”
这话让丘聚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牵强地扯了嘴,讪笑道:“何,何大人真是会说笑......”
“呵呵,万一这不是玩笑呢?”这个时候,何瑾似乎已正常起来,苦笑一声后转移了话题,悲怆摆手道:“都收拾妥当了吧,咱该上路了。”
“好,好的......”丘聚不由擦了擦冷汗,此情此景的谈话,真让人感觉阴恻恻的。
尤其两人刚迈步,鲁霸那里就手起刀落,剁掉了那口猪的猪头......
......
回京的路上,倒是再没什么风波。何瑾就一直呆在马车里,也没哭没闹......呃,这样形容是有些怪。
不过,丘聚感觉何瑾的心里,大概就是想哭想闹的。所以一路上他万分小心,生怕半路上何瑾逃了......
好不容易赶回了京城,大年都过去了。
皇家这里也完成了祭天敬祖、宴请百官的活动,不过城中仍旧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到了京城后,何瑾的眉头就又深蹙了起来:自己这位便宜姐夫回来,朱厚照那个爱凑热闹的竟然没还迎接......又是一个不怎么吉祥的预兆。
好在丘聚要回宫复命,他应该明日才会去见弘治皇帝。于是当天夜里,他戴了一顶厚厚的貂皮毡帽,压住了面容就走上了积雪未消的路上。
大过年的时节,京城当然不会有宵禁。通宵达旦的热闹,也让他顺顺利利地来到了......英国公府。
看到英国公的时候,何瑾果然发现张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于是坐下后笑了一下,道:“伯父,若是有难言之隐,小侄不妨这就离去,权当没有来过?”
张懋面色顿时有些欣喜,道:“还可以这样?”
这个反应,就让何瑾有些拿不准了,愣道:“伯父?......小侄大难当前,你我两家不说同气连枝,至少生意是绑在一块儿的。小侄若有个三长两短,伯父恐怕也要有断臂之痛吧?”
然后,张懋的神色就疑惑了,蹙起浓重的眉毛道:“事情的确不小,不过对于你小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为何听你说来,仿佛是塌天之祸一样?”
何瑾就有些不耐烦了:“伯父一见到小侄,就神色为难,难道事情还会小?”
“老夫是没想到,大过年的你上来就来我家蹭饭,珍藏的几坛好酒恐怕要留不到明年了......果然当初蹭你的,终究要还回来。”
“我!......”何瑾满心的憋闷,一路上的担心受怕就全爆发了出来,拍案大喝道:“在伯父的心中,小侄难道就是个饭桶不成,只会惦记伯父的一顿饭?”
“那老夫就不用招待了?”
“不行!”何瑾就更怒了,气急败坏道:“不仅要招待,还要用最高的规格,伯父要弥补我的精神损失!”
张懋这下无话可说,可那嫌弃的眼神儿,分明在反问:还说你不是饭桶,不惦记我家的饭?
于是,两柱香时间后,何瑾举着一直羊腿吃得满嘴流油。
然后在张懋心疼的眼神下,又狠狠灌了一口甘冽的美酒后,才开口问道:“陛下如此急切召我回来,就是因为山东那边又地震了?”
何瑾回忆了一番,记起弘治十七年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
还是大学士李东阳去曲阜祭孔后,给弘治皇帝发了一封言辞悲切的奏疏。言山东非但发生了地震,且三年来未见一丝雨水,沿途亢旱、流亡载道,朝廷必然要防患于未然......
只是此事......不是说何瑾不痛心,只是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并非只是如此......”张懋也跟着喝了一口,明显抱着美酒不能全被何瑾糟蹋了的心思,才继续言道:“还有去年江浙的大风潮,你该有印象吧?......年底救灾任务总算达成了,可灾后抚恤一事,却还没个头绪。”
“另外,边关那里好像也不稳。鞑靼达延汗眼见塞外部落,皆被大明商业沾染笼络,再度聚盟,意欲挥军南下......”
“我老老丈人他疯了?”
听到这个消息,何瑾就有些吃惊,道:“去年我还听张彩汇报,大明的生意早已流通鞑靼各部,老老丈人这么胡来,是要自取灭亡不成?”
“不是,他挥军打出的旗号,就是要铲除你这奸佞!”说起这个,张懋忍不住笑了,道:“忘了当初你制定的分销等级策略?......鞑靼各部可是最晚同大明贸易的,所以不但要忍受咱大明的不平等贸易条件,还要被你丈人组起的商业同盟剥削。”
这下,何瑾就明白了:哦,原来是赔本买卖做多了,终于反过劲儿了。只是那些蒙古汉子玩不转生意就要打要杀,真的......好干脆暴力。
然后又听张懋说了些让人头疼的国事,何瑾都觉得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就放下心来了:哎呀,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还以为弘治大叔要搞‘何瑾跌倒、厚照吃饱’这卸磨杀驴的戏码呢。
果然,大明朝还是比后面那一任强多了。尤其历史上留下美名的弘治皇帝,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
之所以不让丘聚告诉自己是何事,应该是因为事情太多了,一时也说不清的缘故。
虚惊一场,完全虚惊一场。
只是......这么多的国事,没一件是跟自己有关的。急急忙忙地将自己喊回来商议,是不是有些......
何瑾不知如何形容这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就问了一下张懋,道:“伯父,为何偏偏是我?”
张懋闻言,当时牛眼一瞪,道:“你小子真是身在局中不自知,这么多的国事,说到底还是离不开钱。可整个大明朝堂,论搞钱的本事儿,谁还有你厉害?”
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高兴了:“哎呀伯父,这事儿要低调低......”可话刚说到这里,他那张笑呵呵的脸,忽然就凝固了。
因为这一瞬,他终于明白弘治皇帝为何要将自己召回来,且还不说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