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该和妹妹聊一聊。
从那天洗澡时接到医院的电话开始,狄喧死寂的生活像是突然冲进了一辆越轨的火车,蒸汽喷涌着灼烧土地,露出底下原本的狰狞面目。
父母意外身亡,妹妹身患重病,和他在出租房里相依相偎,然后一起陪着棺材落葬……
狄喧本来能预见的,火车长长的、平直的轨道,他的妹妹应该安稳地飞驰在坦途上,而他只需要在原地默默地眺望。
自从十八岁离开家后,狄喧从来没想过再参与妹妹的人生。
他根本没打算再见她。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狄喧每一次踌躇着想开口,妹妹的手已经贴在他腹肌上,仿佛下一秒就往裤腰里伸。
拉开她她又不肯,嘟着嘴要他亲。
……总是没什么机会。
想到这里,他耳根有点发烫,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他愣了一瞬,不知道沉葵什么时候换了屏保。
百日誓师时的合影。
他一手举着眼镜,一手挽着妹妹,身后人头攒动的操场,红飘带、气球飞舞,角落里还有鄞老师的半张脸。蓝白校服汇聚成一片海洋,他却能一眼看见他们俩的身影。
视线中最好辨认的两滴水。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有着极像的眉眼。
狄喧摁了两下按键,屏幕转黑又转亮,他的脸隐隐约约地倒映着,瞳孔明亮,眼角微弯着,傻里傻气地笑。
“哔——”汽车喇叭声响起。
狄喧放下手机,抬头看见一辆红色小跑车丝滑地停在跟前。车窗“哗”一声降下来,江慷年夹着烟的手停在空中,一眨不眨地看他。
打火机一明一灭,指尖一点火光。
江慷年单手开车,一手把烟伸到狄喧跟前。
狄喧下意识要接过来,想到沉葵又作罢。江慷年斜睨他一眼,“你脸上怎么弄成这样的?”
狄喧给车窗开了条缝,想散一散他衣服上的烟味,生硬地转移话题,“鄞老师家很多人么?”
江慷年摇头,“小操小办,没什么人。”
狄喧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庆幸,听到江慷年继续问:“你妹妹现在和你住?就那一间卧室,真不知道你俩怎么睡。她怎么不住你爸妈那边?”
狄喧的心突然跳得飞快,转眼去看反光镜里自己紧绷的表情,含糊地嗯了几声。
车窗外景物飞驰。
江慷年打了把方向盘,笑着问道:“你妹也是一高的吧?她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咱俩现在在一高好像很出名。”
狄喧一头雾水地看他。
他和江慷年,能有什么出名不出名的?
很快就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就在鄞老师家门口,师母攥着门把手,上下打量着他和江慷年,神情似有叹息。
“你们俩我怎么会不记得,一高的名人了。92的好苗子,酒吧的干儿子。”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狄喧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想明白了妹妹在听到“江慷年”三个字时的复杂表情。
原来是这个出名。
右边的江慷年从牙缝里呼出一口气,手伸进口袋里要掏烟盒。
师母身后,狄喧一眼望见客厅里摆着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笑眯眯盯着他瞧,音容笑貌,栩栩如生。
耳边忽然想起高三时背诵英语单词的声音,迭起的声浪一阵阵地涌,像是漩涡一样要将他吞没。
他的心不禁抽了一下,抬手就摁住江慷年作乱的胳膊。
江慷年抬眼看他,站在门口的师母也望着他。
狄喧弯曲膝盖,缓缓跪了下去,声线极低,一遍遍重复,鄞老师,对不起,我来看您了,都是我不好。
说第二遍时。江慷年大力攥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拉起来。视线一片模糊,只看见师母几步冲过来,蹲在他跟前,手一下一下在他肩上摩挲着。
狄喧听见师母的声音不复冷硬,带着哭腔。
她说,狄喧,他不怪你的。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太忙了,累得不行(′?Д?)」
一定会写完的,大家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