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随安一直没有反应,过了十几分钟,才咳出一口水来。
憋得青紫发白的脸颊着实称不上美观,这一口水吐出,胸腔似乎有了一丝暖意,口唇有了微弱的气息。
谭清明拍打边随安的肩膀,呼唤对方的名字,边随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也不想回应,他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睫半睁半闭,眼珠飘散着聚不起光,里面满是被无明挟裹的静谧。
不知边随安窒息了多久,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伤到脑袋,失忆、失去理智或者失去自理能力都不奇怪。
谭清明将人抱起,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之前听苍小京说过如果边随安离开,会发生山崩地裂的景象,可之前毕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
这几乎是电视剧和电影里都出现过的世界末日的景象,街上的人四散奔逃,通讯设备难以控制,谭清明无数次试图打电话联系120,联系医院,可手机像是变成了玩具,没有任何联系外界的功能。
不止手机,连车上自备的gps导航都失去方位,机械女声不断重复单调的话语,谭清明狠狠砸在方向盘上,他甚至不敢看边随安的模样,害怕对方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路坎坷,总算在半小时后赶到了最近的医院,急诊室人山人海乱成一团,好在医护训练有素,在人手设备都不足的情况下,还是维持了基本的救治效率。
看着抢救室的大门在眼前关上,谭清明后退几步,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全身上下无处不是痛的,湿透的衣服裤子牢牢黏在身上,带走全部热量。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幻觉,可无数的怨灵正从四面八方冒出,聚成龙卷风似的粘稠诡秘的巨网,砰砰撞向医院。
医院像是有什么保护罩一般的东西,将怨灵们阻挡在外,它们不依不饶,在外面张牙舞爪,想要冲破屏障,汲取里面的能量。
谭清明甚至连站起身来,驱散怨灵的力气都失去了。
太多了太杂了也太乱了,这不是他一个人一把刀能处理的情况,混沌在身旁纹丝不动,连这柄身经百战的长刃,都失去了嗜血的杀意。
足足过了三天,边随安才能离开设备,恢复自主呼吸,只是本来就没好全的气管又呛了海水,强烈的肺炎和支气管炎令边随安高烧不退,大夫说他生命体征太差,还是要做好筹备后事的准备。
这几天谭清明唯一做的就是去楼下随便买了套干净衣服换上了,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吃不喝,一直在诊室外面守着。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主呼吸,但边随安迟迟没有退烧,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抢救的这几天,外面电闪雷鸣,雨声不断,他总算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外面的天气也有平静下来的征兆。
通讯设备恢复正常,几乎每个人都在查看新闻,在滚动不断的播报声中,每个专业人士都在从各个角度分析这场天灾,有些地震厉害的地方连人行道都裂出缝隙,无数的机器正在紧锣密鼓的运转着,试图让世界恢复原状。
各个频道都说这是天灾,可这场天灾的“始作俑者”正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不知灵魂飘荡到了哪里。
一周之后,边随安退烧了,状态恢复平稳,但是仍然没有清醒,医院的大夫隐晦的建议谭清明将人带回家中,说是医院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如果是脑部缺氧造成的问题,那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会徒增花销而已。
谭清明听懂了他们的弦外之意,他们几乎判处了边随安“死刑”,宣告他之后清醒的可能微乎其微。
谭清明将人带回家里,安置在次卧的床上。
他坐在床边,将那块被扯下来的玉佩重新编上新的绳子,挂在边随安脖颈上。
谭清明这里所有的衣服都很大,边随安穿久了肯定不会适应,他开车去了下边随安的出租屋,打算给人拿几套换洗的衣服回来。
打开房门的时候,谭清明站在了原地。
整个房间像是被打劫过了,除了自带的家具家电外空无一物,地面上除了很久没来积攒的浮灰外,连头发都没有一根。
他进去里面看了一圈,连床单被褥枕头都是空的,能找到的只有那盆捧花,还有门口鞋柜上的银行卡。
银行卡上面贴着密码,是最简单的一串数字。
这里......几乎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决意离开之前,边随安把玉佩给了同学,鞋子和书包留在岸边,银行卡里的钱留给了谭清明,所有用过的东西全部都处理干净。
还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谭清明不愿再想,也不愿重现这一切。
边随安在做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世界上已经没人在意他了,他可以干干净净的走,毫不留恋的离开?
是不是觉得生活对他而言太辛苦了,他想要休息休息,卸下这副重担?
是不是觉得他给其他人造成了麻烦,选择离开反而是及时止损,对自己对他人都是最好的决定?
谭清明坐在床边,不自觉的一遍又一遍回想这些。
他一直在抗拒着边随安的靠近。
不只是因为苍小京的谏言,也不只是因为他记得前世今生的一切,他其实自己也在逃避,逃避着了解自己,逃避着靠近对方,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远远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