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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唐灵,十六岁,身高一六六,体重九十三,学过三年街舞,一年钢琴,三年电子琴,吉他学了五年。”
“哇,我考到前一百五十名了!!”
“…我会越来越好的。”
“刺铭…”
裹着甜蜜和期望的美好回忆与此刻血淋淋的现实交缠在一起。
让唐灵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被几十道锁链捆紧,再沉进黑暗无边的冰冷海底。
手指和心脏都被冻结,血液流动缓慢,连意识也消失不见。
彗星娱乐公司的楼梯间里,从凌晨两点多,到天色敞亮。
她双眼紧闭地把脸埋在膝盖上,臂弯一拢,好似给自己再加了个防护罩,隔离外界的一切讯息。
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在煎熬。
仿佛被看不见的绳子吊住脖子,仿佛站在一扇门前,等待一个人来,来确切地告诉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别再做春秋大梦了,别再期望解决之法了,
你就是一件没有保修卡的商品,一旦出了问题,你以为他们会花费金钱,时间,人力去帮助你压下这些根本算不得谣言,甚至多半都是事实的黑料吗?
你以为他们会像家人一样赌上自己身份,名誉,招牌去不顾一切地成为你的靠山吗?
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花费精力去修理你的,他们注定要抛弃你这件被发现出了故障的商品。
他们注定,会和你一刀两断。
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切,也是你活该。
谁让你当爱豆,还早恋?
谁让你成绩差,老逃课,乱七八糟的朋友一堆,谁让你被人欺负了没有沉默忍受,而是以暴制暴?
谁让你谈个恋爱,还屡屡越界,和刺铭开房?
谁让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就肖想一夜爆红,一生荣华富贵?
……
她手指穿进发丝,紧紧地抠到头皮,甲片尖处渗出血丝。头痛欲裂。
身后楼梯间的旧门,门的另一头渐渐开始吵嚷起来。唐灵不知道是几点,也许七点或者八点。
身边的手机在沉寂了四五个小时后,终于振动起来。
“滴…滴…滴…”
“唐灵—”是米姐。
“嗯…”
“我们昨晚,跟几个资方还有导演召开了紧急会议。关于你的事,给我们节目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我们和陈总,还有几个主要投资人也商量了很久。”
“趁最后一期舞台还没播,我们想…重新录制,重新选女团成员,很抱歉,你可能没办法留下来了。”
“滴…滴…滴…”
“是唐灵吗?我是彗星娱乐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关于这次事情…可以请你到公司聊一下吗?”
“我们想确认一下情况,如果有些行为真的发生了,我们可能要考虑解约,公司在签练习生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不容许早恋…更何况你一只脚都踏进圈子里面了。”
“滴…滴…滴…”
“唐灵…”是伊尔。
“节目是不是要你退赛了…公司那边有反应吗?”
“因为是练习生,不是艺人,所以出了事,公司基本都会直接开除。我有朋友也是那样的,我上午没有事,你可以和我聊聊的。”
伊尔是唯一能切身体会到唐灵的落空与绝望的人。
她也知道人在遭遇巨大打击时,是说不出话的。因为提不起力气,把那些痛彻心扉的事再破开来,重复陈述一遍。
伊尔等了几秒,意料之中,没等到唐灵说话。
她猜想,此时的唐灵就像当年从df公司离开的自己一样,急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让她知道,她不是被剪断线的风筝,终生都将此无所依靠。
仿佛是考研失败的人,急需要一份offer来慰藉自己那颗找不到着落的,倍受伤害的失落心灵。
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能帮到唐灵的地方。
伊尔:“如果你和彗星娱乐公司解约,我可以推荐你去df公司。这两年df公司就会推新女团,他们想要做的女团风格和你也很像。”
“不介意的话,我还有星探的电话,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和视频给他看看。”
“如果他看中了你…”
“你可以去df公司的。
“去那里…”
“重新来过。”
事实上,也没什么如果。一早,唐灵就收到过df星探的橄榄枝。
因此,不需要甄选也没有面试,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也是唐灵想要继续做爱豆的,唯一的出路。
——
刺铭知道这些事时,是早自习。
他前两晚和唐灵吵架闹分手,一直也没和好。这几夜都失眠睡不着,眼下的黛青愈加深。
教室里朗读声一如往常,身旁的位子依旧空落落。
他疲懒地撑着脑袋记化学公式,偶然间,听见前排几个女生聊到了唐灵,热搜,早恋,霸凌,还时不时转回头偷看他。
刺铭停滞不动,许是察觉到了,他扫眼过去,教室里还有别的人也在偷摸地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以及他身旁的课桌。
一种不详的预感朝他袭来。
刺铭摸出手机,打开wb,定睛时,瞳孔剧烈地一缩。
后排的女生桌子被撞了下,她惊呼一声。
值日生抬眼,立马皱紧眉目,拍着桌面,“刺铭,你不能再逃课了!!刺铭!!”
——
“滴…滴…滴…”
“嗯?”
“姐,你们公关帮唐灵压一下那些热搜不行吗?”
他的声音急迫惶然,背景音里还有汽车鸣笛和轮胎和地面快速磨蹭发出的爆破声。
顾瑶眉心拧成一个结,“小铭?你在那里?”
“我问唐灵—”
他音量抬高。
顾瑶被吓得心猛地一跳,手按着胸口,“唐灵那边,公关压不了,她不是正式艺人,公司不仅管不了她,董事会那边已经决定,要和唐灵解约了。”
尖锐地刹停和剐蹭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戳破平静的空气。
顾瑶担心得不得了。小铭不会是一边骑车一边在和她说话,“小铭,你在那里?你不会在骑车…”
刺铭的胳膊刮在了左侧施工的防护栏上,血从小臂往下流,他车头歪了,只能停下。
地面很快积了一小片红色的液体,他嗓音沙哑,“姐。”
顾瑶心里发酸。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亲弟弟啊,为什么偏偏在羽翼不丰满的青涩年纪,陷在这种事里。
“…解约的事,唐灵已经同意了。节目组那里,她也退赛了。”
“对不起,小铭,为了公司的形象,确实帮不了这个忙…”
“…”
唐灵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好行李和床铺。来时是一个行李箱,离开时也是一个。
床铺是公司发的,她不想带走,便打包好,整齐地按大小摆在了床头。
宿舍里安静空荡,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只有她一个人。
唐灵在床边坐了一会,一上午没有吃任何东西,她虚得坐下来就站不起来。
好半晌,和煦温暖的春光从阳台的玻璃窗打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片光亮。
她眨了眨眼睛,撑床站起身,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到门边。她头发凌乱挡住脸,垂着眼,一双熟悉的运动鞋挡住她的去路。
就那么两三个夜晚,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住千言万语。
唐灵看到他的手臂在流血,血流过肘部,到手背,从指节滴下来。伤口隐在血液下,很深,很长。
她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去哪?”刺铭问。
“我…”
“去哪?”
“我和公司解约了,节目也退赛了。明天要去高中退学,退完学,我会出国,去别的经济公司继续当练习生。”
“你有和我商量吗?”
一模一样的语气,与几个夜晚前,和她吵架的刺铭一模一样。
他太爱了,才会如此,想什么都护着她,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唐灵都知道。
“前几天和你说分手你还记得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着头,自顾自地说。
刺铭盯着她,血一直流,他不懂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