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冯文昌缓慢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然后他抬起头来,忽然看进了李师傅的眼睛,“阿爹,你真当我只是你的……儿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李师傅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异样。
冯文昌道:“其实我反应过来了……你一直在保护我。当年你放那场火,就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听到这话后,沈明烛能感觉到李师傅皱紧了眉头,心中似有万千愁绪。
轻叹一口气,他开口说出一句:“文昌……”
“好。我明白了……”冯文昌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恶狠狠的,“那你就是为了彩衣对吧。你只是为了彩衣!你是为了救彩衣才放的那把火?或者……火不是你放的,你只是想去偷走彩衣……
“可是彩衣她说过……她说过她只爱我!
“那么阿爹,你会嫉妒我吗?还是说,你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你像现在这样牺牲自己,也是为了她?
“你爱她,所以愿意祝福她,你觉得看到她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心甘情愿地,希望她能和她爱的人永远相守?”
李师傅再叹一口气。“文昌,我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阿爹对我很好。但你主要是为了她,是吗?你不用否认,上次……上次我亲眼看到了……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带走了她,亲吻了她!我提早回来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冯文昌的手发着抖,然后他拿起了那把小刀,将之对准的李师傅的胸口。
那一刻他的双眸出现了昭然的恨意,像是在恨李师傅这个他与彩衣的“第三者”,但也竟像是在恨彩衣。
李师傅没有辩解一句,只说:“文昌,动手吧。”
下一瞬,冯文昌手起刀落,果然将刀扎了下去。
血色将回忆画面尽数染红。
回忆至此结束。
喘了几口气,从共情状态中缓过来之后,沈明烛又拿起了一盒被藏得很深的火柴。
火柴已被用了一半,还剩一半留在盒中。
通过火柴盒,沈明烛触发了一段名叫[深夜的纵火]的回忆。
回忆画面开启后,跟随着李师傅的视角,沈明烛来到了一处院落。
夜色已深,屋子里传来了饭菜与酒的香气。
李师傅怀揣着忐忑与不安的心情,猫着腰悄悄绕到主屋侧面,往纸窗户上戳了个洞,然后往屋里望了去。
屋内,一张小餐桌旁坐着吴惊宇和冯文昌。
冯文昌上半身倒在了餐桌上不省人事,像被人灌了迷药。
吴惊宇静静盯了他一会儿,眼里写满了欲望与贪婪。
继而他竟是起身走到了冯文昌的身边,伸手解起了他的衣服。
果然不对劲……
李师傅又惊又怒,当即拿出一根竹管往屋内吹入了迷烟。
在迷烟的作用下,吴惊宇很快倒在了地上。
李师傅随即进入屋中,他先是确认了一下冯文昌的状况,后是找到了彩衣,最后他把桌上的酒泼得到处都是,在带着冯文昌和彩衣去到屋外后,他划亮火柴,往屋内放了一把火。
沈明烛看到的第三段回忆,是被一束制造成标本的干花触发的。
这段回忆叫做[未能送出去的花]。
回忆开启后,沈明烛跟随李师傅来到了临湖剧院的戏台。
李师傅坐在观众席上,冯文昌领着彩衣在戏台上。
表演刚结束,冯文昌和彩衣一起得到了满堂的喝彩。他近期的每次演出观众席都爆满,他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最耀眼的新星。
李师傅面露欣慰与欣赏,以及几分此刻总算再难以掩藏的爱意。
冯文昌还小的时候,李师傅当然对他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只是可怜这个小乞丐,这才收养了他。
随着冯文昌逐渐长大成人,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李师傅也不知道,他只是猜测,那应该发生在第一次见到冯文昌登台正式演出的时候。
那会儿的冯文昌不过只有18岁,稚嫩、青涩、而又意气风发。
演出成功后,谢幕时他的眼神里透着紧张、兴奋、但也十足的小得意,是戏台上无比闪耀的存在。
看着他的那一刻,李师傅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冯文昌天生是干这行的,他能让他手下的木偶活过来,似乎也能让……自己活过来。
李师傅是半截身体入了土的人,早已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有时候看着自己雕刻出来的木偶,他会觉得自己跟它们一样,早已没了灵魂。他活得太久,渐渐地没了七情六欲,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看着那个时候的冯文昌,李师傅时隔许久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总算又知道了活着这件事,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妙滋味。
可李师傅怎能把这些心思告诉那个天真的少年?
他不敢。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逼迫自己尽快放下这些痴心妄想。
可几年过去,他不仅没有放下,思慕之情反而更加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