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们二人之间的那场大战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年岁。
可每次想到那一幕, 山澨尚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大战过后,浑身鲜血的他把力竭的沈明烛拖到了岸边。
化作人形后,他抬起一只手掐住了沈明烛的脖子, 将他狠狠按倒在充斥着粗粝砂砾的石滩上。
那一刻他想, 沈明烛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恐怕后背已经因此磨出了血。
“区区低劣人族,也敢妄想拿我当坐骑?我现在就杀了你!”
山澨周身杀意暴涨, 霎时间无数黑气从他身上溢出, 将沈明烛脖颈、双手、双脚全部捆住。
沈明烛吐出一口血,艳红的颜色让他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更显苍白。
他的头发、衣服布满砂砾,身上也全是细小的伤口。
他没有一丝力气, 如一条躺在岸上濒死的鱼。
可他看向山澨的眼神满是冷漠与轻蔑。
目光滑过山澨肩膀上那道可怖的、极深的剑伤, 沈明烛轻嘲道:
“你中了我的骨剑,按照约定, 这场比试,你已经输了。
“山澨, 你答应这场比试的时候,我用了言灵诀。人、魔、神、鬼……没有任何事物能抵挡言灵诀的力量。想违反誓约杀我?那你得跟我一起死。
“所以——你该改口叫我主人了。”
“你算计我?你什么时候偷偷用的言灵诀?”
可怖的黑气瞬间暴涨,将沈明烛彻底包裹,他那一身白皙的皮肤几乎成了青紫色。
沈明烛只淡淡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我本寻烛龙而来,不料遇到了你,倒也可以勉为其难驯服着试试。”
“好狂妄的人族,我看你太欠教训!”
伴随山澨的话音落下,黑气转瞬袭遍沈明烛全身,他的双眸陡然睁大,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好似已然死去。
山澨俯下身,对上他的一双眼睛,此刻黑夜褪去,天光初绽,落入他眼底的时候散作了繁星。可此刻这些星光似乎正随着他一起死去。
山澨终究是收了手,沈明烛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但他的手脚仍被无数黑雾紧紧捆绑着,就像是被无数触手缠绕。
沈明烛轻轻咳了几声,山澨俯下身,捏起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
“敢来这片海域寻所谓的属下、坐骑,你胆子未免太大。这样的因果,你一介凡人当真承受得起?
“你动用了本不该属于你的力量,你就不担心魂飞魄散,或者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有我的仗要打。我必须这么做。你只要对我言听计从就好。否则言灵诀会要你的命。”
沈明烛又咳了一声,再用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山澨,“你该载我回去了,我的坐骑。”
八年前,见到这一世只有14岁的沈明烛,山澨很难将他与当年那个人联系起来。
不,不仅是14岁少年时期的沈明烛。
后来山澨操控着自己的魔像,以吴寸心这个名字去到20岁的沈明烛身边时,也很难把那个20岁出头早已成年的他,与从前真正的他联系起来。
沈明烛像是彻底变了。
曾经的他太过孤傲、狂妄、自负、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终于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彻底失去了力量,成为了一个落魄、平凡而又普通的人。
他似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沈明烛。
直到不久之前,地藏王庙内,他竟以凡人之躯离魂、点香、许愿……
山澨看明白了,他骨子里根本还是那个沈明烛,从始至终也没有变过。
此时此刻,地藏王庙,婆娑殿内。
山澨看着面前的雕像,也同时看着汽车后座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小憩的沈明烛。
看着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以及此刻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凡体,山澨的心里几乎生起几分发自本能的破坏欲。
那个管束了他太久太久的言灵诀,现在已经彻底失效,他可以随便对沈明烛为所欲为。
——现在你还想怎么管我,我的主人?
山道上。
开车的司星北打方向盘拐了弯,冷不防透过后视镜一瞥,这便看到了巫浔竹那双盯着沈明烛的眼睛。
不对,他的眼神很不对劲!!!他想对沈明烛做什么?!
一个急刹车。
车停了下来。
婆娑殿内,山澨动了动食指。
车内巫浔竹及时伸出手掌,等着沈明烛的脑袋出于惯性撞上来。
山澨微微侧头,看向面前虚空的时候目光装得很温和。
“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了?”
沈明烛打了个呵欠,睁开一双睡眼惺忪的,没有焦距的眼。
“师兄你是不是不会开车?”
司星北:“……………”
刚才巫浔竹的那个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是我的幻觉。
将警惕藏在心里,司星北暂时却也只有重新发动汽车,先把大家带回县城再说。